江面吹过一阵风,休马柔软的金发摇晃着,他说:“一起回去,带你看看我的大学。”
“之后再回东北,”尤天白接上他的话,“你的厂子,你亲自收拾。”
少爷当然乐不得地答应:“必须我自己收拾!”
尤天白就喜欢看他高兴起来从不藏着掖着的样子,靠回椅背,仰着脸看头顶发了新芽的柳条:“我可不舍得让你累到,大病一场又小病一场的——你的身子骨可得养着了。”
好像说到了重点。
少爷身材不错,在别墅门口见面的时候尤天白就发现了。不过好身材需要天赋,更需要保持,少爷这种筋是筋块是块,结实又不失线条的体型,肯定少不了平时的努力。
现在病了几场,还被尤天白说了几句“瘦了”,这小子心里肯定开始有新打算了。
果不其然,尤天白才闭嘴不到两秒,旁边的人就有话了:“下午去健身房。”
“好啊!”尤天白大嘴一张,他正愁没事干,“我陪你去。”
结果下午的时候,他只在健身房里逛了圈就去门口的沙发上歇着了。这点上他还是可以得意一下的,他三十岁还有腹肌的秘密不只是源于早年当兵的积累,还有天选的体质。
不过在休息室歇着不代表他受不到自律少爷的影响,在他翘着腿喝免费茶水的时候,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站在了他旁边。
倒不是有意偷听,主要是因为尤天白就瘫在自动贩卖机边,而她们的语气又太过兴奋。
好帅啊,好帅啊——听了半天就是“好帅啊”的花式表达。
不用抬眼皮都知道她们在说谁,尤天白对此已相当习惯。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把坐姿端正起来,想多听听别人是怎么自己夸自己家少爷的。
直到冷饮柜后那个短头发的姑娘忽然压低了声音:“刚才他帮我捡水杯后,居然还笑了一下——特别可爱,特别有礼貌!”
笑?
笑容守恒定律,当一个笑容出现在别人脸上时,尤天白脸上的就会消失。
他当场站了起来,动作之大让两个小丫头都闭了嘴。不过他没吭声,只是把纸杯捏扁,又扔进垃圾桶,转头向着健身房里去了。
即使两个女孩其中之一说了句“这个也挺帅的啊”,尤天白也没停下脚步。
这笔账要偷着算。
获得了充足运动的少爷红光满面,眼神都透露着欣喜,和尤天白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用肩膀去撞尤天白的。
尤天白由着他撞,问:“回家我给你按按?”
白来的按摩谁不喜欢,少爷很乐意,还顺便夸了一句:“你按摩技术真的不错。”
尤天白一笑,深藏功与名,回他:“必须不错,这次给你来点花样。”
因为尤天白要用筋膜刀。
在少爷响彻全屋的惨叫声里,尤天白压低了脑袋对他笑,顺便哄着:“叫两声好听的我就放你走。”
回答他的是拳打脚踢和奋力挣扎,尤天白感觉自己都要笑到长鱼尾纹了。
账算回来了——超额完成,分外满意。
未来几天的日子也过得相当畅快。五月,天气好,少爷去恢复身体,尤天白去把剩下一点工作做完,偶尔会随着少爷一起去自律一下,他甚至由着少爷让他给自己刮了一次筋膜刀。
但可能老油条就是老油条。尤天白叫得充满了技术,百转千回,少爷没刮几次就捂着脸不干了,耳朵一直向下红到了脖子后。
尤天白不让他躲,还探着脑袋故意要看他脸红的样子,一只手拽上了他的手腕:
“什么都做过了,怎么现在倒要害羞了呢?”
少爷把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看他,拒绝回答问题。
“算了,不逗你了。”尤天白坐直身子,“洗澡,去吗?”
这是一个多月前承诺的项目,带少爷去一趟东北澡堂。
东北的浴池本来是下水和排污系统不发达时的产物,方便在同一工厂里下班的工人一起娱乐和放松。时过境迁,工厂倒闭了,孩子长大了,浴池却成了全人类的宝物,小吃店、电玩城、电影院、网吧,街上看到的一切要素都可以加在洗浴里,但尤天白唯独钟爱最老式的大众浴池。
门厅要金碧辉煌的,态度要半死不活的,瓷砖要白的,还要淋浴没有隔间,一伙人一起泡的那种。
少爷也没有意见。
所以两人脱得溜光泡在瓷砖大池的时候,旁边一个搭着毛巾的大爷满是兴趣问了一句:“小伙子,咋两人膝盖都紫了呢?”
大爷看着问得真切,估计以为两人是什么运动健将,看样子还想夸赞一番。
但他们自己清楚,这是在沙发边胡闹的那个下午滚出来的。过了两天,青紫不减反增,尤其是两个人坐在一块儿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凄惨。
休马在浴池边坐着,默不作声地并拢了腿,看起来坐姿分外正式。
尤天白倒是大义凛然,腿一翘,毛巾一搭,回答大爷:“我俩前几天在冰面溜达,我摔了,拽着他一起摔了。”
听起来充满喜剧色彩,大爷也十分捧场地笑了一笑,但他很快发现了盲点:“五月了,哪还有冰?”
尤天白睁着眼睛说瞎话时,显然没想到这一层,他大概以为这还是天寒地冻的正月,猛然醒悟过来屋外已经鸟语花香。
此时此刻,用微笑来回答再好不过了。
浴池外,更衣间里都能听到尤天白过于爽朗的大笑声。
两人硬是熬到泡走了大爷,搓过澡,又汗蒸了一番。晚上五点的日落里,两个松散的身影摇晃着走在路上。
尤天白穿着运动拖鞋和长袖衫,毛巾绕着脖子,丝毫不修边幅。
经历过一番老浴池的洗礼,每个人的皮肤都会像新长出来一遍,又红又崭新,还伴着丝丝刺痛。走在金光四射的晚霞中,休马感觉自己的身上在四处冒风。
左手边的人偏过脑袋来看他,头上刚吹干的黑发硬翘翘的。
“舒爽吗?”尤天白问。
休马不知道他在问哪点,可能在问浴池的体验,也可能在问对路人睁眼说瞎话的考验。他决定顺着尤天白说。
“爽,”他的语气毫无情感,“爽死我了。”
尤天白当然知道他在瞎说,笑着把脸转回前方。
天长了,空气中是远处商业街传来的炭火味,过不了多久,商户就会把塑料桌椅都摆出来,属于夏天的烧烤之夜快要来了。
“我已经好久没这么清闲了。”尤天白说。
闲一直有,清闲很难有。清闲是一种不怕自己没事干的状态,因为足够安全,也足够安心。
尤天白把装了洗漱用品的提袋换到左手,右手去拉少爷的。刚洗过澡的皮肤有些发皱,干燥又生涩,尤天白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寻找着打破此时沉默的话语。
回家的路山没什么行人,偶然经过的商贩向着这边望了一眼,尤天白没松开他的手,少爷也没躲。
临近楼道口时,少爷忽然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尤天白当场就把手抽回来了,不过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结结实实给这小子屁股一巴掌。
休马捂着屁股往前窜了两步,尤天白又嗔怪他一句:“净捡漂亮话说。”
但尤天白自己都知道笑要憋不住了,他觉得自己活像个民国的军阀姨太。
住宅楼背阴,能闻到新鲜的泥土味,这儿没有人,尤天白忽然向着少爷伸了只手:“外套脱了。”
休马想都没想,脱得十分麻利,尽管满脸疑惑,但还是递给了尤天白。
尤天白接过来,顺理成章套上少爷的棒球服,还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原来只是冷了。
衣服合身,尤天白很满意,对着休马下巴一抬:
“你先上楼去吧,我去买晚饭,顺便抽根烟。”
少爷还是没动地方,隔了几秒忽然问道:“那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去?”
尤天白已经把烟摸出来了:“因为我不想再照顾你一次——拿着袋子,赶紧上去。”
他把洗漱用品丢给少爷,看着这小子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楼道里,他自己只顾叼着烟杆憋笑。
等三楼的声控灯亮起来,他才转头去点烟。把少爷支走确实是因为担心,这小子的免疫系统神出鬼没的,他可害怕临开学再耽误一次。
不过还有另一点缘由,老杨回他消息了。
第107章 真相
尤天白在超市的果蔬果区接通了老杨的电话,此时,他正摸着苹果往塑料袋里送,看看屏幕,用肩膀夹住了手机。
没想到接通后,第一句就是人民警察的咆哮:“可算他妈的找到姓严的破绽了!”
尤天白被吼得一懵,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有关于严国贤的事情才是长久以来的重点。
单单从语气听起来,应该是一直以来的死局有了进展,不过问题不在于如何进展,而在于尤天白有没有权限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