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惠的脸倏地一下垮了,想到袁机可能寻死就心慌:“那…那我该怎么办…”
弘书假做叹气:“要朕说,袁家女如何本就与你无关,何况女子从一而终也是圣人之言,袁家女有如此志向,正该支持才对,你怎么能向着袁枚、助纣为孽呢。”
“可是…可是那高家儿子就是个火坑啊…”福惠喃喃自语道。
弘书假模假样的道:“正是火坑,才更能证明袁家女的始终如一、忠贞不二,令人赞叹。”
“不对!”一听忠贞二字,福惠反应过来,气鼓鼓的看着他六哥,“六哥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怎么还捉弄我!明明你最讨厌忠贞不二那一套了。”
他六哥为了取消贞洁牌坊、令寡妇再嫁,可都任由谣传他喜欢寡妇的谣言流传的,怎么可能会赞扬袁机这样的思想。
弘书却忽的落下脸来,严厉道:“你还知道!那你还要让朕将思想如此顽固不化的女子选来给永玺做老师,你就没想过万一永玺被她影响的也和她一样了呢?!”
福惠背后一凉,他…他真的没想过,虽然他打心底里不认为有六哥六嫂精心教养的永玺会被袁机影响,但…万一呢?
这是他的过错,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忘了考虑永玺,他不是个好叔叔。
“我…是我的错…对不起,六哥。”福惠沮丧的低下头,道歉。
见他真的认识到错误,弘书和缓了脸色,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想帮人的心是好的,但朕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为什么想帮人?想要什么结果?最后再想想究竟该怎么做才是真正的将人拉出泥潭。”
福惠垂头丧气的走了。
弘书没再多管,对于福惠可能喜欢袁机这事,他不作评价,若未来两人真能走到一起,他也乐意送上祝福。但要让现在的袁机给永玺做老师他却是不愿意,袁机固然有才,但也不是有才到冠绝当代,她的思想却是大大的毒瘤,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弘书也不想叫永玺受影响。
他对永玺,抱有很大的期待。
转头弘书就将这事和岳湘说了,特别叮嘱:“你一定要注意那些老师的言行,像袁机这样的一概不能要,我的女儿,永远不需要遵守三从四德那一套。还有女四书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告诉永玺身边的人,在永玺及笄之前,绝不能叫她看那些东西。”
弘书以前还没有这么草木皆兵,但听完袁机在没有人刻意教导、只是自己看书就养成那样的性子后,他决不能让这样的可能发生在永玺身上。
岳湘的心怦怦跳,她怔怔地看着弘书,这一刻,她抛却了男女之情、身份之别,却仍觉得弘书身上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令她目眩神迷。
“好。”她答应的声音轻轻的,心里却落下了一座重重的山。
弘书不知道妻子心中此刻的波澜,他继续说着福惠:“这小子看情况是陷进去了,这次选秀估计他也没心思挑福晋,那就算了,也叫你少操个心。”
岳湘回过神来,压下砰砰跳的心脏,回道:“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再不定下皇阿玛都该操心了,回头我把福惠叫来,跟他聊聊,给他出出主意。”
弘书一想也行:“也好,同为女子,你应该更能懂袁机心中所想,我也希望福惠能得偿所愿。”
岳湘微微一笑,叹道:“您是个好哥哥。”
弘书无奈一笑,他对福惠,真是比他阿玛这个当爹的操心的都多。
“对了,听了袁机的几首诗,我有个想法,这天下有才的女子并不少,或许你可以牵头,办一个专供女子刊登作品的报刊……”
第259章
九月一号,弘书仍旧选了这个日子,作为幼儿园的开学之日。
上完早朝之后,他和岳湘还有胤禛一起,亲自送永玺到幼儿园报到——并没有进入幼儿园参与开学仪式,只是当自己是‘平常’的家长,将人送到幼儿园门口——也就是他曾经的院子门口。
——当然,整个幼儿园只有永玺一个人的家长来送这事大家就当不知道吧,毕竟雍亲王府作为潜邸,挤着一群家长闹哄哄的送孩子也不太像样不是。
也不是弘书非要‘演’一出‘平凡家长’,其实走这一趟主要还是想带阿玛回来看看曾经的家和额娘住过的院子,送永玺才是顺便。
“朕小时候就是扒着这个窗沿学走路的。”弘书有些感慨的抚着罗汉床上的矮几,指着窗户对岳湘说道。
岳湘嘴角噙着笑,好奇的看着屋中的一切,她认识弘书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是皇子,还真没来过雍亲王府。
胤禛坐在轮椅上,闻言笑道:“就是在这儿,你尿了朕一身的。”
岳湘立刻紧紧抿住唇,害怕自己笑出声来。
弘书恼羞成怒:“阿玛!都多久的事了,能不能说点新鲜的!”
胤禛不管他,指着外间对儿媳说:“就在堂屋,他七八个月大时,还不会说话,就会骂朕这个阿玛坏了。”
“噗!”岳湘没忍住,这事她听母后说过的,听一次笑一次。
弘书哼道:“本来就是!谁家阿玛会说出让饿一饿七八个月大的小孩子的话的!”
“还不是因为你太贪吃。”胤禛怀念的道,“他小时候啊,健壮的很,几乎没生过病,唯一一次上火还是因为老三大婚时让他去滚床,他偷吃婚床上的桂圆,第二天眼睛都肿了。”
除此之外,就是那次出痘了,想起那次小小的人儿骤然倒在自己怀里的场景,胤禛至今都心有余悸。
“哈哈哈哈哈。”这件事岳湘还是第一次听说,她试着想了一下圆滚滚的小弘书边滚床边偷吃桂圆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弘书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羞恼道:“您要说就说清楚,我那是偷偷藏起来回房吃的,不是边滚边偷吃的。”
他一解释,岳湘反而笑的更大声了,胤禛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一个爹一个媳妇儿,弘书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气哼哼的生闷气,单方面不理他们了。
在雍王府待的时间并不长,毕竟除了胤禛和乌拉那拉氏的院子一直被封存着,其他院子如今都已经被弘书物尽其用的启用了。
出了雍王府,弘书正准备回宫,胤禛却道:“你们先回去吧,好容易出来一趟,朕去看看你十三叔。”
怡亲王允祥,在弘书登基后的第三年,因为旧疾复发,辞去了军机处的职务,归家养病,不过日常比较重要的节日,他都会进宫和胤禛坐一坐、聊一聊。有重要的政事时,弘书也会请他进宫或者参与朝会,问一问他的意见。
就像前段时间成立海军和大学、军校之事,他就出席了朝会,并表达了支持。不过这件事没过多久,他就又病了,八月十五都没能进宫,也不怪胤禛惦记着。
弘书自是不会反对:“要不要我陪您去?”
胤禛摇摇头:“朕就去和你十三叔说说话,你忙你的事去。”
弘书也知道有自己在,他们兄弟俩有些话都不好说,也不坚持:“好,那我就先回了。”
回到宫里,弘书刚坐下准备开始处理奏折,朱意远就道:“皇上,辅国公世子一早入宫求见,已等了两个时辰了。”
这说的没头没尾的,弘书一愣:“哪个辅国公?”
朱意远腰更弯了一些:“是前敦郡王。”
哦,允俄,他十叔。
他登基那年阿玛让他把人放出来施恩,赐了辅国公爵位,生了六子三女,如今活着的只有一儿一女,世子便是第六子弘晙。
“叫进来吧。”弘书吩咐道,打开一本不太重要的奏折,随口问道,“他来是什么事?”
朱意远给小太监打了个手势让去叫人,回道:“听说,是辅国公不大好了,世子想求您赐下御医给看一看。”
虽然弘书继位后,时常让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仁心医院坐诊、交流医术,但对于太医院院判、叶桂、韦高宜这几人,达官显贵们还是默认他们是只给弘书、胤禛等人看病的专属御医,平常生病并不敢递帖子请人来给自己看病。
弘书翻折子的手一顿,他阿玛兄弟一共二十四个,除了他阿玛,还活着的只有十个,年龄最大的就是允俄,若是不算十五叔之后那些年龄差距太大、没什么交情的叔叔们,他阿玛熟悉的兄弟就只有四个还活着了。
老十允俄、十二允祹、十三允祥、十四允祯。
如今,又要再少一个了吗?
……
第二天,弘书想了想,还是去告知了阿玛这个消息:“叶桂他们说,如今只能是准备后事了。”
胤禛听闻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
弘书陪着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建议道:“阿玛,人之将死,要不,给封个贝子?”
胤禛闻言讽刺一笑:“这个时候封贝子,老十只会认为朕是在羞辱他。”
弘书闭嘴,回去干活儿。
到了晚间,苏培盛却过来了:“皇上,太上皇口谕,着晋允俄为贝子,若不好了,可以多罗贝勒礼葬。”
人老了,对过去的事也没有当初那么恨了,何况他有一个如此出色的继承人,其他人如今还剩下什么呢?
送走苏培盛,弘书便吩咐人以太上皇的名义拟了圣旨,第二天送去了允俄府上宣读。
和胤禛想的不同,代父入宫谢恩的弘晙呈上了一物,那是某一年允俄生日时,康熙给的赏赐。
“父亲说,此物原该是皇上的,是他霸占了这许多年,他有罪。”弘晙深深地低着头。
胤禛看着眼前的东西,久远的回忆纷至沓来,良久,他才道:“回去侍疾吧。”
“是,臣告退。”
听闻此事的弘书不由唏嘘:“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正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幼儿园生活的永玺立刻举手:“这个我知道、这个我知道!老师说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做父母的疼爱孩子,就要为他们做长远的打算,不能只看眼前!”
“阿玛,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我们永玺真聪明!”弘书立刻投入到亲子互动中,“今天还学了什么?”
……
九九重阳节,弘书一大早祭完祖,叫了一些老资历的老臣和亲近的年轻臣子入宫,陪胤禛赏菊饮宴。
允祥这次仍旧没能来,胤禛一直惦记着他,看到好看的让弘书给他十三叔送去,吃到好吃的也让弘书给他十三叔送去。
张廷玉笑道:“每每看到皇上与怡亲王君臣相得,臣这心里就醋的不行,今儿回去,我家那老妻,保管又要骂臣去哪里偷喝醋了。”
胤禛也笑了:“你啊你,朕记得你年轻时还挺有一家之主的风范的,怎么老了老了,还惧起内来了。”
“没法子。”张廷玉苦笑道,“自打臣给几个女儿都招了赘,我那老妻就觉得臣不是诚心待她,不然当初怎么不自请上门。”
“哈哈哈哈。”胤禛朗笑道,“那你确实心不诚。”
弘书感觉到了,张廷玉说完招赘那话后,头一个看的是他。想到最近鄂尔泰和张廷玉两党,为了即将成立的两所学校的副校长一职你来我往,他勾唇笑了笑,反正距离明年九月开学日还早,先把其他的工作人员定下,毕竟招生还是着急的。
副校长嘛,不急,慢慢来。让他看看,这些人还有些什么招数。
谈笑正欢间,有小黄门急匆匆而来,朱意远过去拦住,没说两句话就面色凝重的过来禀告:“启禀太上皇、皇上,贝子府来报,贝子允俄薨了。”
席上笑声一顿,安静下来,弘书放下酒杯,起身:“阿玛,您与诸位大人安坐,儿臣先行告退。”
允俄去世,作为侄子的他,虽然不需要披麻戴孝,毕竟胤禛还在,作为皇帝也不需要按照世俗常理守孝,但是也得禁酒禁娱乐几日以表哀思。
胤禛和其他大臣就没这个必要了。
胤禛情绪淡淡的,只道:“去吧。”
弘书走后,宴席上的氛围,冷清了不止一筹,没过多久,胤禛就表示累了,宴席散场。出宫后的大臣们,琢磨了一下,虽没有亲自去允俄府上道恼,却也派了小辈前去。
倒是允祹、允祥,都亲自去了允俄府上祭拜,允禧他们随后跟上。
而还在景山圈禁的十四允禵,也在两日后上了折子,请去送允俄一程。
弘书拿着折子去找胤禛,胤禛叹了口气后道:“允了。”
允俄的身后事不算凄凉,但也不算风光,不过他的妻妾儿女已经很满足了。此后,他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宗室,不必再时时刻刻担心上头会不会突然想起他们,突然问他们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