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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自己说的话,“明日!不对,后日……我就带你去合风馆开开眼界,多瞧些大好男儿,不要在一颗树上吊着!还有胥衡那……”煞神有何好心慕的!
  显然清楚他的脾性,湛玚眼疾手快地在他张嘴时塞了一口菜,“闭好嘴。”
  公孙水嚼了嚼,怪好吃的,继续道:“我又没说错,如今……”
  江愁余夹了一筷酱肉,不同酒蒙子讲道理,敷衍点头:“好好,之后便仰仗公孙兄长了。”
  公孙水被哄得眉眼带笑,他转而拍拍湛玚,“我没同你抢妹妹哈,是她主动唤我的。”
  湛玚压着他坐下,不理会他的攀比之语。
  江愁余看得好笑,正要将酱肉放进嘴里——
  笃。笃。笃。
  三声清晰、沉稳的叩门声,不疾不徐地响起,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四人齐齐望去,公孙水呆愣问道:“这大年三十儿,天都擦黑了,风雪又大,是谁啊?”
  湛玚也放下筷子,脸上酒意散去:“我去开门。”
  江愁余心头莫名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悄然升起,她离得最近,放下碗筷,站起身:“我去瞧瞧。”
  她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听了听动静才一咬牙开门。
  院门外的景象让她一愣。
  风雪不知何时又大了些,门外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悄然伫立,他匆匆赶回,许是为了掩人耳目,他难得没穿劲装,反而是披着一件大氅,厚实宽大的轮廓在苍茫雪色中显得格外清晰,那是极上等的玄色貂裘,浓重如墨,积雪已悄然堆积在宽大的氅摆之上,层层叠叠,几乎垂落至他沾了雪的靴面。
  大氅之下,衣襟微敞,露出一截内里的衣袍。那衣袍是极沉静的深青色,料子细看竟是非同寻常的雀金缎,织造细密,腰间束着一条青玉带,其上嵌着几颗深色的墨玉。
  他微微仰首,下颌线条清晰利落,鼻梁挺直,唇线薄而轮廓分明,此刻却抿成一条略显清冷的线,目光笔直地、沉沉地落在站在门口之人的脸上。
  而江愁余心中忍不住想,怪不得有奇怪的感觉,果然是龙傲天回来了。
  院中那几只吃饱喝足的鸡鹅,似乎也被这陌生而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惊扰,尤其是那只领头的大白鹅警惕地竖起脖颈,张开翅膀,压低身体,摆出了防御冲锋的姿态,冲着门口那个高大的身影,发出了高亢的“昂——!”鸣叫。
  胥衡的目光从江愁余脸上移开,扫过院中那几只严阵以待、对他虎视眈眈的家禽。他唇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谁料原本战意盎然的大白鹅绿豆眼忽然低下来,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继续梳理翎羽。
  江愁余:“……”果然你也被龙傲天的气势镇住了吗?
  她低声道:“你怎么回来了?”完全不敢抬头,他丫的,胥衡这身让她有点心动,一派世家公子的清贵。
  胥衡的视线重新落回她身上,声音低沉平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清晰地落入江愁余耳中:
  “总归要陪你过一个好年。”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小屋,语气里竟含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委屈意味,“你不让我写信,我便只能亲自来同你说。”
  “说什么?”江愁余不知是酒酣的醉意还是忍不住的心动,整个人呆愣楞的。
  胥衡见她迷蒙,唇角笑意明显了些,伸出手缓缓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身体俯低,沾着冷意与水渍的唇瓣落在她的唇角,一触而分,在江愁余耳畔道:“念你,辗转反侧。”
  听他说完,或许是真鬼迷心窍,江愁余在他起身时搂住他的脖颈,毫无顾忌地凑上去,无甚章法地磨着他的唇,从磨到吮,明显能感觉到胥衡身体一僵,不得安放的躁动忽然有了归处,由他引着,唇齿交会,温热的吐息渐渐缠绕。
  过了会儿,才若即若离地分开,胥衡才将她压入怀中,慢悠悠梳理着她的发丝,声音不轻不重:“后日还去合风馆吗?”
  第87章
  屋内,湛玚看向空着的凳子,扯了瘫在桌上的公孙水,道:“我出去看看。”
  推开半掩的门扉,院中景象却让他足下生根,定在了门槛内。
  那株无甚枝叶的粗壮老枣树下,江愁余此刻蔫头耷脑,一双眼只敢落在自己鞋履尖上沾的一点泥,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眼缝,怯怯地向上偷瞄男人神情,而在她对面,男人稳坐在小院石桌上,没瞧她,盯着茶盏。
  见胥衡迟迟没反应,江愁余壮着胆子道:“这不是还没去吗?而且合风馆又不是风流之地,我听说好多达官贵人……”都去
  过,辩驳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胥衡冷哼,完全不复方才的缱绻温柔:“你还想去?”
  江愁余叉腰,越说越有理:“你都不反思一下自己吗?每次神出鬼没就撞见这事,说明你克我!”
  胥衡气笑:“那我现在走?成全你?”
  江愁余:“……倒也不用。”
  胥衡觉得眼前这人总算有些良心,就听见她下一秒道:“你可以同我一起去,听说合风馆都是一掷千金,我没这个财力。”
  “……”这回无语的是湛玚,同时忍不住对胥衡生出些同情,甚至听墙角的心思都没了,他还是回去喝酒吧,让这两位祖宗吵去。
  谁能料想到,喝的半梦半醒的公孙水真被他那一扯弄醒,晃着身子来到门口,胳膊搭在他肩上,说话迷糊:“妹妹呢?告诉她,我一定说到做到,后日一早我就来接她!”
  湛玚:“……”这回额角真有些痛,正在拌嘴的两人听见动静同时转头,他面无表情果断甩锅:“是他非要来偷听,我劝过了,没用。”
  这次算他欠公孙水一回。
  两人的目光又移向旁边的公孙水。
  公孙水听得断断续续,不知道黑锅已经在自己头上,眯着眼认了下人:“这不是胥少将军吗?你怎地回来了?我方才……”
  “呃——”
  回忆刚刚说的话,他一下子醒了,脸皮厚如他,也只得尴尬地笑笑,恨不得没有自己这张嘴。
  于是,树干下又站了个公孙水,同江愁余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他低着头,语气谴责:“妹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有家室,怎能随意去此等腌臜之地!”
  江愁余:“……”哈,乍一听如此掷地有声的质问,作为“腌臜之地”的常客,你不害臊吗??
  胥衡的视线缓慢地扫过面前这两位,脸色更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沉压,“江愁余。”他点名了,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渣子,直直看向往后藏的纤细身影。
  江愁余的肩膀猛地一缩,白皙的脖颈下意识地梗了一下,随后又老实低下去。
  “你可还有别的话要说?”
  江愁余的头垂得更低了,先是摇摇头,随后又小鸡琢米点点头:“我最多是有心思,还是受“奸人”引诱!”眼睛里写满了大人您要明鉴。
  胥衡目光右移,落在中间一身风流的公孙水身上。
  “公孙大人。”胥衡语气平淡无波,却让公孙水的膝盖骨没来由地一软。
  “贞宁帝姬应当结束宫宴来寻你了。”胥衡的下巴朝外边抬了抬。
  公孙水老实点头,嘴唇嗫嚅着,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喉结上下滚动:“我片刻便走。”其实他当下就想走,奈何身后的一双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襟。
  一幅别想走,我俩一起同归于尽的强忍表情。
  最后,胥衡的目光回到门槛站着的身影上,他顿了顿,才道:“湛大人,身为兄长,当有其责,不可纵容她。”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愁余:怎么又点我了?不公平,每个人只能点一回!
  湛玚看向江愁余,短暂笑了:“年关时节,都是醉话,若是她想去瞧瞧,也未尝不可。”
  胥衡喝了口茶,慢慢道:“京中多事之秋,合风馆中或有他国细作。”
  闻言,湛玚瞬间转了语气,“……然则终究是女儿家,行事需谨慎,这段时日你便呆在小院。”
  江愁余:“……”我和你们这群会变脸的人拼了!
  被训的三个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胥衡瞧着他们模样,尤其是江愁披着大氅还冷得哆嗦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罢了。”他开口,“先用饭吧。”
  江愁余松了口气,推着胥衡往前走,边殷勤道:“厨娘做了好多菜,你快尝尝。”
  话音刚落下,两人皆是沉默,连同在角落拼命减少存在感的禾安。
  屋内木桌上确实放着十几道菜,其中有酱肘子,酱色浓重,皮肉分离,只可惜肥腻的肉皮上赫然印着几个深浅不一的齿痕,暴露无遗。旁边的鸡汤上面凝固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乳白色油脂,几颗暗红的枸杞孤零零地漂浮其上。再旁边的一只青花海碗,盛着半碗浑浊的汤水,仅存几片菜叶,其余的菜盘里满是酱汁,甚至看不出原本是何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