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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宝奁尘满 > 第93章
  像要将她捏碎在掌心般。
  僵立一旁,连口气都不敢喘的侍女侍卫们如梦中惊醒,争先恐后,仓皇逃了出去。
  直到见了外头日光,才觉得死里逃生,重活了遭。
  乖乖,这位薛娘子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对陛下动粗,光听着就动静不小,还敢直呼陛下名讳,说了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简直是冲着寻死去的……
  可陛下竟然叫他们出来,却单独留下了这位娘子在里头……
  才想着,便听见里头传来哗啦啦几声动静,还有声女子的痛呼。
  不敢多想,也不敢多听,侍女侍卫们胆战心惊,四处散开了去。
  薛明英被人拉着手腕,隔着桌案硬拽上了案面,抵着那人腹部而坐,还能感受到他因怒意遒劲压迫的块垒。
  唰得扭过了头,喘息发重。
  脚边是方才她砸过后桌上还剩的折子,眼下除了砚台笔墨外,皆被那人挥袖扫到了地上。
  “大有长进了,薛明英”,李珣将她的脸掰向自己,冷下声道,“是不喜欢这些折子?还是觉得朕哪里对不住你?砸朕、骂朕,还想就这样一走了之,说!你还想做什么忤逆之事?”
  薛明英五指攥紧,在他的指责声中,后怕蓦然散了大半,只是觉得可笑。
  “陛下未免太高看于我,我如何敢呢?我怕了陛下的出尔反尔,所以诚惶诚恐,不敢忤逆陛下分毫,只是,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即使我退让再三,陛下也不肯罢休,逼迫我至此,竟像是要逼死我……”
  说完,她一下推开他的手,不躲不避,就那样仰头看着他,脸上隐隐透出愤恨。
  被她这般看着,李珣慢慢站直了,握起了手负手而立,站得笔直,与她对视。
  “你在怨朕拘束了你?”
  他眉眼轻抬了抬,觉得她这场怨愤生得没由来,“两年来,朕没有逼你回上京,你要做什么,朕都由着你,这般,你还觉得不够?”
  薛明英早就知道以他这种身份,从来不会顾忌旁人真正想要什么,所做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他自己。
  什么没有逼她回去。
  要做什么都由着她。
  若没有他,这些本都是她该有的,从他口中说出,仿佛成了恩赐般。
  真把她当了他一人的犯人,连出门透口气都是君恩。
  她不由冷冷一笑,“我要做的事,陛下都由着我,当真吗?陛下该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江南离上京那么远,陛下为何要一趟趟来?不累吗?我今日就告诉陛下,陛下不累,我很累,哪怕只是敷衍应付。陛下若真有说的那么好,愿意成全我,何不给我个句准话,许我孤身……”
  “英英该知道,这不可能!”
  李珣逼近了她,将她整个人纳入眼中,黑沉的眸子将她牢牢锁紧。
  离开他,绝无可能!
  如今他也无意自欺或是骗她,旁的都好说,若是这件事,想都别想!
  余光扫到她攥紧的双手,才显出些许峥嵘厉色的眉眼压了压,本是要告诫她别想些有的没的,却自然而然低下了头。
  那双攥紧的手捶打在他的肩头,用足了力气,砰砰作响。
  最终在一片濡湿的喘息声中,无力地搭了下来,像朵凋零的花,被人采了个透。
  薛明英呛咳着,趴在了那人怀里,缓了一阵又一阵。
  被人抚着还在轻颤的背,柔下声道:“别再说那些置气的话。你今天到底为什么生气?告诉朕,朕要听实话。”
  本还觉得刚才是惩罚的,她闻言微愣了愣。
  那人似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瞥了她一眼,“朕气量没这么小。”
  薛明英堵了口气在喉中,反倒成了他宽宏大量了。
  他根本就是……就是混账!
  “不说?”李珣轻抚着她有些骨感的下颏,眸光深蕴,眉眼肃立,身上多了些平日在朝堂上的气势,叫人无端觉得臣服,在他面前直不起腰。
  薛明英却侧过了头,不说话。
  “英英,有气闷在心里不好。”见她这副不理人的模样,娇娇蛮蛮的,李珣笑了声。
  薛明英看都不看一眼他。
  李珣捏着她的耳垂,手感柔软,嫩得像易碎的豆腐,亲近得恰到好处,也不逼她。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一道脚步声匆匆而来,侍卫小心翼翼的探问声从外传入。
  “陛下,和刺史大人约的时辰快到了,马已备好。”
  片刻之后,他听见里面人回道:“将马牵到门前,朕稍后便到。”
  侍卫应了声是,松口气,准备去了。
  薛明英坐在桌案上,见那人松开了她正走出去,想着他今日这般,反倒让她没了与他大闹的由头。她方才甚至有个念头闪过,若他因此恼羞成怒,觉得她粗俗不堪,彻底厌了她就好了……
  她抿起被人深宠过的双唇。
  那人却又转过身来,视线落到了她身上,有些舍不得走,她娇蛮的样子少见,从前也没看过几回。
  但能感觉到她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便将里头凌乱景象一扫,抬了抬下颏道:“还想砸东西,随你,顾惜着手就行。”
  “只一点。”
  他眼里闷了些许笑意,“朕今日若回得晚,英英早些歇息,不必等。”
  咣当一声,绛州特供的澄泥砚砸在了门框上。
  薛明英手在发颤。
  他痴人说梦!谁等他!
  第93章 “给朕生个太子,朕留英英……
  到了门口,已有数匹高头大马在那等着,李珣跃上其中一匹黑身踏雪的神驹,通身威严气派,挥鞭纵马,朝江南州府而去。
  州府大门早已洞开,江南刺史领着人在门前亲侯,听了马蹄哒哒,又看见人影如黑云般压来,早已跪地迎接。
  身后的人虽不知来者是谁,但见刺史大人如此谦卑恭敬,也都跟着下跪。
  等那位主子说了不必多礼,江南刺史方才颤颤起身。
  李珣下马后看了他一眼,松开马鞭杆柄上的青玉,将鞭头油浸过的牛皮穗子往鞭身略略一缠,随意丢到了侍卫手上。
  “都安排好了?”
  江南刺史欠身道是,亦步亦趋跟在了身后,恭恭敬敬道:“照陛下的吩咐,已将去年秋闱和这次春闱得中的士子们召齐了,今夜便在钱塘江畔替他们置宴庆贺。”
  说着,他不禁感慨比起太上皇,这位陛下到底更有魄力些。
  江南官场整顿贪污之后,罚处的钱帛说留在江南就留在江南了。
  据说户部那几位大人打着朝廷钱粮紧缺的旗号,火急火燎地入宫求见,都被挡在了太极殿外,到底也只能望洋兴叹。
  江南得了这笔钱,特设官学之资,用来奖赏扶持那些刻苦上进的读书之人,尤其是寒门出身的书生。
  如此一来,读书人便不再单单感念家族提携之恩。比起家族,更重要的还是皇恩浩荡,才让他们科举顺畅。
  “今晚朕随你去看看。”李珣负手在后,对这一批学子倒是深怀期待。
  江南学风极盛,养出来的读书人比旁的地方多,用起来也更顺手,若能让他们把心放在正事上,少结党营私,倒是件利国利民的事。
  江南刺史忙不迭应了,又笑道:“不瞒陛下,其实臣猜过陛下要去,已着人先在高台设下席位了,不会泄露陛下行踪。”
  “你倒机灵。”李珣不置可否地看了他眼,倒也没多说什么,只话锋一转道,“这次江南大大小小的吏员换下去不少,你说说情况如何罢。”
  江南刺史料到必然会有这一问,早准备过了,正色道:“是!臣必定详尽禀报!”
  这次官场大案里头,倒台了不少长史、参军,顶上来的,多是在别的地方历练过有政绩的,家世却不显的吏员。
  别地来的,难免水土不服,也闹出不少动静来,事关江南安稳,比起贪腐,这件事还要更重些。
  夜里,华灯初上,钱塘江边一片丝竹雅乐,报名赐赏之声不绝于耳。
  春闱之后从上京返回探亲的江南士子们,皆汇聚一堂,雅集欢庆。
  隔了些许距离的高台之上,李珣拈着酒杯,凭栏而望。
  江南刺史跟在他身后半步,见了人才济济,趁时道:“还是陛下思虑周全。秋闱得中、春闱落榜的里头,不乏有才之人,此次对他们亦有嘉赏,想必会更加感念陛下恩德。”
  歌功颂德的话,李珣听得够多,没往心里去,只是见了那士人当中,有个格外俊秀出色的,看着隐隐眼熟,便指了指道:“那是谁?”
  江南刺史忙望了望,道:“是……陈长史府上的三郎君,叫陈开,他文章写得好,秋闱名次在前,只是运道差了些,春闱没上榜。”
  李珣有些印象了。
  他见过这个叫陈开的。
  在望潮台纠缠过那人,那次的木槿花也是他送的。
  “倒是个青年才俊。”他阴阳不明地道了声。
  江南刺史猛然一惊,想到了件陈年往事,他可是亲眼看见过陈开追着那位薛娘子跑的,顿时冷汗直冒,打了个哈哈道:“不过臣……臣倒觉得,到底太年轻了些,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