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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三步,从刺客到皇后 > 第12章
  几个还年少的儒生争着后面的位置,扬言自己排在十六之首
  作为十六之一的薛镐拍了拍赢秀的肩膀,“你向我借书就是为了这个,可以呀,为民造福,你找到愿意出资的大户了么?”
  “没找到,”赢秀说,薛镐不由微微皱眉,下一刹又听见赢秀补充了一句:“我自己出钱。”
  薛镐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场栽倒在地。
  不是,同是儒生,你怎么这么有钱?
  江州寻阳,九月秋。
  一群儒生敲响了江州府衙的辕门,联名上书,请求在一个名为涧下坊的地方修渡口,解民倒悬,殷民阜财。
  庶民出身的书生在门第为重的南朝显得格外羸弱,像水中浮萍,在察举征辟的官制下,只有依附在士族垂下的枝叶上这一条路。
  但水下浮萍的声音汇在一起,足够撼动一点点微澜。
  府衙中的胥吏想了想,出去把赢秀叫了进来,“其实早就有消息了,但是事情太多搁置了。”
  下游的涧下坊住的大多是侨姓流民,相当于贫民窟,而江州是吴人统治的州郡,一个侨姓庶民,要在这里给同为侨姓的庶民修建渡口,赢秀的禀帖第一次递上来时,府衙里的南士听了只是笑一笑,不置可否。
  现在他们不笑了,一群人用笔在舆图上划了又划,挪了又挪,转头对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儒生说,修渡口要很多银子,你有银子吗?
  赢秀想了想,有点犯难,“这些够了吗?”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是鉴心刚到江州那会儿塞给他的。
  眼见穿着布襦的少年随手掏出一摞银票,官署里的世吏眼睛骤然瞪大,顿时没了声音,修就修吧,左右也是修在江州,受益的还是江州百姓。
  随着老的少的十六个儒生请求在当地修渡口,以利百姓的消息传遍了江州,在涧下坊修渡口的堂批也下来了,堂批上朱笔写着十六渡。
  一群苦读经史的儒生激动得不能自己,捧着堂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尽管生长在上游,从未去过这个叫做涧下坊的地方,薛镐还是兴奋地在小酒肆踱来踱去,“我们也算青史留名了,日后江州地方志上也会有十六渡的痕迹!”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薛镐猛的站定,冲着赢秀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眼前的少年总是格外的神秘,前几个月才搬进小秦淮这家小酒肆,一直深居简出,除了偶尔和店家说几句话以外,以及夜里会悄悄来偷书还书,把他们这些老少儒生的藏书都偷看了个遍以外,几乎不会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他从前觉着少年身上有一股灵秀杀气,并非是嗜血杀欲,而是真正手上沾过血的气息,像开了刃的剑与没有开刃的剑之间的差距,能叫人望而却步。
  现在却觉得,这人怎么说,倒是有点少年轻狂,济世救民的天真。
  赢秀愣了,自从做了刺客,除了鉴心,他从未将真名诉之人耳,漂亮艶美的门客是例外。
  就在薛镐以为眼前的少年不会告诉他真名的时候——
  “赢秀,”少年道:“我叫赢秀。”
  涧下坊十六渡题名之一,赢秀。
  十六渡,以名声诱清流,又利用清流的名声迫使江州府衙答应修葺渡口。
  大费周章,只是为了给素不相干的庶民建一道渡口。
  商危君觉得这少年刺客真是有意思,难怪陛下愿意陪他玩家家酒的小游戏。
  他一面想着,一面朝下望去。
  楼台下,鲜血横流一地,冰冷腥臭,是个前来打探的探子,琅琊王氏长公子王守真派来的,大概误以为这里真的是门客住所,竟然单枪匹马地翻进院墙,企图寻找“谢舟”。
  只是很可惜,这里没有他们要找的谢舟。
  没有刺客赢秀的地方,也没有门客谢舟,有的只是残忍嗜血的帝王。
  楼台上,一身白衣的昭肃帝正在抚琴,箜篌如有金石之声,又似万马奔腾,肃杀凛冽。
  昭肃帝很少有弹琴的兴致,只有杀人时才会偶尔心血来潮弹上一段音。
  这也意味着他有了新的乐子,比如挑动侨吴两姓分裂,旁观他们互相撕咬,两败俱伤。
  制衡以御下,这是帝王之术。
  至于少年刺客的做法……
  昭肃帝骤然停下拨弦的手,赢秀确实借了势,借的却不是士族权贵的势,借的是人心的欲望。
  他很聪明,今年才十七岁,假以时日,他会成为一柄最好的刀,割疮剖脓,刀刀见血。
  这柄刀不会留在琅琊王氏的手中太久。
  昭肃帝冷眼看着底下粘稠的血迹,在赢秀面前总是温和淡漠的目光危险而冰冷。
  “给王守真找点麻烦,不要让他有机会缠着赢秀。”
  割开侨吴两姓的第一道刀,从王守真开始。
  第11章
  向官署申请修葺十六渡之事尘埃落定,赢秀总算有了空闲,一闲下来却发现鉴心所住的私邸一片沉郁,上下都笼罩着愁云。
  王守真的书房外。
  侍卫一言不发,无声地朝赢秀摇了摇头,长公子现在忙于公事,只怕没有时间见他。
  赢秀在门外站定,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去,“吱嘎”一声,书房的紫檀槅门骤然自内打开。
  披头乱发的王守真立在两扇敞开的门扉后,双手搭在门边,眼下两道清黑,显然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入眠了。
  “扶危来了,进来吧。”他语气疲惫,对赢秀道。
  赢秀何曾见过王守真这般模样,不自觉地蹙眉,走进书房,第一眼看到的是围坐在雕花案边埋头苦读的王氏门客,个个提笔乱舞,不知在写什么。
  桌上案牍层叠,摊开的简牍上陈列着一个个姓名,这都是江州豪绅大户的名字。
  建元年间,衣冠南渡过江,中原宗室在江左初来乍到,皇权式微,与两姓士族共治天下。
  各地豪强拥兵自重,据守一方,虽说这些年来被朝廷慢慢分割削弱,渐渐不成气候。
  但时至今日,豪绅大户在地方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吴姓豪族在江州占据坞垒堡壁,僮仆成军,闭门为市。
  在豪族眼中,那些没有籍贯的庶民是他们的财产。
  而王守真要做的是,把江州所有庶民编户齐民,包括豪族豢养的“私产”,籍贯统一落在官署,以便安排徭役,征收赋税田租。
  他出身侨姓,又是刚到江州不久,对江州的情势尚且摸不清楚,都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何况他面对的还是整座江州的地头蛇,王守真无从入手,难免疲惫。
  听完来龙去脉,赢秀找了个位置坐下,随手拿起一卷案牍细细看起来。
  这些地方志是朝江州官署要来的,出自南士之手,不仅写得极其晦涩难懂,更有些上下文相悖,难辨真假对错,甚至还有不少缺页残片。
  王守真从广陵带来的门客正在对着这些残页奋笔疾书,试图整理出江州真实的全貌,从中寻找突破口。
  行文无比晦涩难懂,这些竖着的草书仿佛在眼前跳舞,赢秀看了几行便觉得头晕。
  他放下简牍,问王守真:“何不找个江州人问问?”
  “我们并非没有找过,”一个门客陡然插话:“只是哪有那么容易?江州南士同气连枝,一致排侨,士族不会说,庶民不敢说,只能自己整理。”
  “其实,我在江州有几个好友,他们或许会告诉我。”赢秀道。
  此话一出,满眼青黑,围案而坐的门客家臣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少年刺客。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刺客一向带着银白覆面,或者易容,神出鬼没,腰上剑光粲然,杀气令人望而生却。
  这样满身煞气的人,才到江州几日,竟然能在南士管辖的江州结识好友?甚至能让对方将江州错综复杂的情势和盘托出……
  他们面面相觑,皆从彼此脸上看见了大大的“不信”二字。
  说起久居江州、可能了解豪族阴私之人,赢秀倒是想起不少人来——与他共同题名在十六渡上的十五个吴姓儒生,还有涧下坊的庶民。
  他和这些人关系匪浅,称得上一句好友。
  王守真也不大相信赢秀能从南士口中得到有效的信息,但是毕竟没有什么成本,让他去问一问他那些所谓的好友,倒也无妨。
  在此之前,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赢秀说,“扶危,谢舟也许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王守真苦口婆心:“他确实容色出众,但是人生在世,不能光看皮相,也要看内里,不要被人诓骗了去。”
  他精挑细选,派去调查谢舟的僮客,再也没有回来。
  琅琊王氏的僮仆绝不会叛逃,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死了,所以没能回来。
  无论此事是不是谢舟做的,都足以说明,谢舟很危险。
  身为刺客的赢秀靠近谢舟,是一件万分危险之事,一旦被对方查到身份,等待他的,或许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