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禾不语,任凭他打量。
一段时间沉默后,梁医生闷声说话:“见一面可以,我必须在场。”
“好。”夏清禾毫不犹豫,应下条件。
梁医生又深深看了眼夏清禾,把手里拿着的中性笔盖上,站起身:“跟我来。”
到了病房。
外面果然守着两个人,梁医生给两人打了个招呼,让其中一个帮忙打开锁着的病房门,开门进屋。
阿宽的四肢皆被束缚在病床,他闭着眼,不是清醒状态。
除了一名陪护人员外,房间还有两个人,人高马大,类似安保一样守在病床两侧,应该是以防阿宽有什么过激行为,好第一时间制止。
梁医生径直走到陪护人员身前,询问:“护士多久来用的药?”
“两小时前,”陪护人员顿了下,想了想还是解释一句,“他又犯病了,吃饭的时候把食物吐出来,用碗砸自己的脑袋……”
梁医生没说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夏清禾:“用了镇定剂,药效过了才能醒过来,不过应该快了。”
夏清禾应了声嗯,表示自己在这里等。
梁医生原想陪着夏清禾一起,但无奈突然护士长来找他,说另外一个病人有紧急情况,要他立刻过去看看。
梁医生无奈,交待两位看在阿宽病床前的“保护人员”帮忙照看一下夏清禾,他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
房间的窗帘全被拉上的,暗色调的氛围,让人心情格外不好。
夏清禾皱皱眉,主动走到阳台的窗户旁,将窗帘拉开,让光线照进屋子。
梁医生走后,大约过了三分钟,阿宽就醒了。
他眼里满是刚从沉眠苏醒的迷茫,但也一瞬间捕捉到了夏清禾的身影。
“清禾……”
阿宽似有欣喜地朝夏清禾探出自己的右手,却忘记他的四肢早已被束缚。
捆绑的绳索达到极限范围后,扯拉一下,后坐力又将他的手弹了回来。
他细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腕处,瞬间出现一条红痕。
夏清禾心里一惊,心中闪过酸涩,忙走到阿宽面前,本想握住他那只手。
但没等他触碰到,另一只大手拦在夏清禾前方。
“先生,就站在这里说话吧。”
是其中一名保护人员。
话说得温和恭敬,态度却是强硬。
夏清禾斜眼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责难对方,继续转头看向阿宽,说话:“我和医生说过了,今天来看你。”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要是有不舒服,我帮你叫医生过来。”
“没有,”阿宽浅浅露出一抹笑,那双无神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一抹生动,“想和你说说话。”
说到这里,阿宽顿了下,想起什么,补充说了句:“别叫医生过来!”
他说这句话有些急,甚至因为情绪波动带上嘶吼,能听见他嗓子的受损和沙哑。
“好的,不叫不叫。”
夏清禾顺着他的话说,安慰的同时,拿着一旁桌上的保温杯倒了些温水。
他这次没有越过安保人员,把水递给了陪护,示意陪护上前伺候阿宽喝水。
“先喝点水吧。”
因为是夏清禾倒的水,阿宽并没有拒绝。
喝过水后,阿宽稳定下来。
夏清禾从旁搬来把椅子,坐在病床前,隔着安保人员和阿宽聊天。
“你的事情我才知道,他们也没人给我传个话,不然我早上来看你了。”
说到这里,夏清禾顿了下,观察片刻阿宽的神色。
确认没有生气的迹象后,他才继续道:“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治疗的不是挺好,我听来打针的护士说,再按之前的状态维持一两个月,就能确认你病好出院了。”
这句夏清禾没按实情说,把偷听的护士的话换了种说法,免得阿宽多想。
刚醒来的阿宽没注意到这么多,他眼神黯淡下去。
“我接到家人的电话了……”
“他们,不那么希望我病好回家。”
说到这里,阿宽的语气带上哽咽。
“清禾,我这种人,是不是生来就是累赘。”
“好像除了拖累别人,就一无是处。”
“别这么想,”夏清禾立马厉声打断,“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家人对你说了什么话,但也能猜到得大概。”
“但我想说,你要是真的顺他们的意,把自己弄得人不人人鬼不鬼,那才是真的傻子。”
“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清楚。”
“别人的话,你就当放屁,就算是我,只要你不认可我的观点,也可以当作是句浑话,不用往心里去。”
第129章 第二次离别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嘴唇发白的阿宽脸上露出柔和,但随后嘴角又升起苦涩。
“但有时候,明白归明白,能不能不去想又是另一回事。”
“你还记得我和做室友时吗,我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到这里,阿宽眼里闪过痛苦和挣扎,“直到现在,我一直觉得,这话是对的。”
“所以我们不都被困在这里吗?如果能不去想就能不去想,也不会有什么心理疾病。”
“我说得对吗?清禾。”
阿宽最后一句放低声音,喃喃自语像只说给自己听。
夏清禾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很不好受,仿佛有根刺插着他心脏,拔不出却让人无法忽视这种疼痛。
“阿宽,我希望你活着。”
“希望看见你健康的出院。”
夏清禾打断他,说话声坚定有力。
“我们做个约定,一起好好治病,恢复健康,出院,好吗?”
说到这里,夏清禾似乎觉得吸引阿宽的筹码还不够,补充道:“只要你能健康出院,你家里那边的事,我帮你解决。”
这真不是夏清禾说大话,最坏的情况,不就是帮阿宽和他家里断绝关系。
多养一个人,对夏清禾不是什么难事。
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消逝,他做不到。
阿宽听见夏清禾的话,嘴角不自觉上扬,连眉间的愁苦都化去不少。
他这段时间和夏清禾相处过也知道,夏清禾不会做这种无故的承诺,只要话说出口,夏清禾一定会说到做到。
“谢谢。”
“我努力。”
这两句话,阿宽是真心说出口的。
夏清禾嘴巴张了又张,刚要接话。
病房门又被推开,梁医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醒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看见床上睁着眼的阿宽,梁医生出声询问。
阿宽摇头,情绪难得平静,甚至说了声“谢谢”。
梁医生有些诧异,往夏清禾的方向看了一眼。
夏清禾也不傻,知道梁医生是感觉到了阿宽的改变,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给阿宽说了什么。
他趁热打铁,说话:“梁医生,我看阿宽现在情绪稳定,可以把他四肢松开休息会儿吗?”
梁医生没立刻答复,观察片刻后说:“放开吧,如果有伤记得叫护士来上点药。”
趁着安保人员给阿宽松绑的时间,梁医生继续给陪护人员交待:“去再拿些吃食,少一点。”
说完后,梁医生看向阿宽:“你再吃点东西。”
“正好你朋友过来,陪着你,也能多吃点。”
阿宽现在食不下咽,大多是受情绪激动所影响,只能对他采取少食多餐的方法,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尽量让他多进食。
梁医生朝夏清禾看了眼,夏清禾立刻秒懂他的意思,打配合说话:“是啊,阿宽,我陪你吃点。”
在梁医生的准允下,安保人员解开绳索后,便没在限制他和阿宽的接触。
有夏清禾陪着,阿宽情绪稳定,果然进食不少。
最直观的是,他整个人在吃过饭后脸色好上许多,连嘴唇也不再泛白。
吃过饭后,阿宽有些发饭晕,犯困时脑袋一垂一垂,但似乎因为夏清禾在这里,他不舍得睡,强撑着和夏清禾聊天。
夏清禾看他这副样子,发笑的同时不免觉得心酸。
他轻声道:“想睡就睡吧,下次再来看你。”
听见这话,阿宽反倒变得不安起来,他牢牢攥住夏清禾的手。
“你真的还会再来看我吗?”
阿宽因为情绪激动,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抓得夏清禾有些生疼。
但夏清禾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用另一只手在阿宽抓住他的手上了拍了拍,以示安慰。
“会的。”
听见夏清禾的话,阿宽如同得到了保证,脸上神情放松下来,但他依旧有些害怕,要夏清禾跟他一起发誓,他才放夏清禾离开。
夏清禾像哄小孩儿一样,全部将就他。
不过他也的确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