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回了自己的书包，“我已经记住这里了，我会定期来。”
“在你真的死掉之前，我会帮你的。”陈树苗有点生气了，眯着眼睛，“我会看着你的。”
地位颠倒了，陈树苗变成了威严的管教者，江湖地位从此升高，小小的游侠也有了担天大任，至少宋哲是要怕他了。
“一言为定了。”宋哲心里有什么被放下了，又被托住了。
◇
第38章
徐远的方案又被否定了。
这是第几次？他也不记得了。
一直以来，让他骄傲的，自信的设计稿，在很多人眼里不值一提，甚至贬低连连。
“我觉得，你需要多出去看看世界。”同事的阴阳怪气一如既往，“毕竟人的认知是有限的，有些想法确实可笑。”
很多人都知道徐远来自一个小乡村，对他设计里的平直又简单的线条总是加以批判，对他脑子里的构想进行打压。
那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在回去的地铁上，徐远看着玻璃里的自己，他真的来对了吗？
坚持自己那么多年的梦想，就是为了放弃稳定的工作，还有触手可及的爱人，来到异国他乡忍受孤独和辛苦吗？
仔细看，自己好像也没有从前那么自信，那么勇敢了。
打开家门，按开开关发现没有光亮，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去交电费。想要去楼下的杂货铺交钱，正正好好还差几块钱。
店员拒绝了他，让他改天再来，自己要下班了。
回到黑暗的徐远，坐在椅子，努力地不让自己聚焦在生活的不顺之中。
他对未知的，潇洒的追逐，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吗？
顺遂多年的人生，加起来经历的磨难没有这一年多，二十七岁的徐远原本锋芒毕露，现在是满地忧愁，无处可藏了。
不过幸好，徐远大部分时候，都有好运可言。
小苗：我也吃了西餐，味道真是一般。
明明隔了好几天才被回复，徐远觉得现在却是被时刻的拯救了。他滑着椅子坐到了电脑面前，打下所有的真心话。
周近：我也觉得，真想回家。
小苗：你怎么了呀，你遇到困难了吗？
周近：嗯，最近总是很不顺利。
小苗：工作吗？唉，大人的世界，总是很艰难呢，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
周近：哪里厉害了。
小苗：感到累的话，连走路和吃饭，都是值得夸奖的事情哦。
眼睛很酸，也很痛，是屏幕太刺眼，还是周围太昏暗，徐远咬住嘴唇，克制住自己的思念。
告诉他吧，他总是有办法，靠近你，安慰你。
周近：我的设计，是不是真的很差劲？
他把那些废弃的景观设计，发了一些角落到电脑上面，这次他什么评价都接受。
小苗：哇，你的屋子下面，挖了好多洞，是为了小猫咪吗？
周近：嗯，很多流浪猫，因为墙隔，会错过投喂。
小苗：我们家的鸡槽也是这样弄的，可方便了，很好呀，好多小鸡都变得壮壮的。还有好多那种小台阶，小朋友或者个子矮矮的人，都可以站的很高了，看很远的地方了。
周近：不过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这样的设计。
小苗：那我这里的人喜欢呢，是不是因为外国人个子都高高的，或者不喂流浪猫，才不喜欢这样嘞？他们也挺没见识的嘛。
小苗：我的个子矮矮的，我也喜欢小猫咪，看到这样的设计，非常喜欢。不要因为很多人不喜欢，就要放弃自己的一点喜欢呢。如果可以打分，那我肯定给你一百分啦。这位朋友，喜欢和不喜欢也不是一瞬间就决定好的啦，万一过几天，他们又发现你的设计特别好呢？
小苗：很多诗人啊画家啊，不都是死了才有名的嘛。
徐远哈的一声笑出来，原本湿重冗长的烦恼啊忧愁啊，像被拧干水的衣服，被铺平展开，在阳光下晾晒。
周近：谢谢你的喜欢，也谢谢你安慰我。
小苗：不客气呀，我是你的支持者了，加油好吗，周近。
“我很想你，树苗。”徐远对着屏幕说。
周近：谢谢小苗。
他没有再气馁，就着黑暗洗漱完，回到一个人的冰冷床上，心里却是温暖的。
他拨打了爸爸的电话，知道现在他在干嘛。
“喂，徐致远。”徐舟接起来了，“干嘛。”
“你有没有后悔没有去出国啊，爸。”
“你说的什么屁话啊，赶紧闭嘴。”徐远连忙低下声音，把外放关掉，“你有病啊，让你妈听见怎么办？”
“问问而已，现在你也不能再出去了。”徐远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
“人的行动不能改变，但是想法可以啊。你这让妈妈听到了，她要是内疚怎么办？”徐舟觉得这孩子没有继承到自己的任何优点，“不要说让别人胡思乱想的话，做的什么事情要自己承担，男子汉大丈夫好不好。”
“所以你有没有后悔？”
“没有，我很确定的告诉你，徐远。”徐舟放下了自己的漫画书，“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徐舟是孤儿，靠资助长大，读书的时候因为几毛钱的铅笔和馒头，总在知识和饱腹之间徘徊。
成绩越好，那么资助越多，肚子就越饱。至少他是这样的，所谓的学识，社会地位，还有成就，都没有吃饱重要。
可是他已经那么高的地位成就了，为什么还是很饿，还是在往上爬呢？
爬到哪里去才可以，世界那么大地方，哪里能真正的安稳呢？
于是一条孤身漂泊的小舟，遇见了可以停靠的岸，人生无助的前进间，找到了为之努力的方向。
爱和关心填饱了徐舟的肚子，还有人生的很多种可能和未来。
“我感到非常幸运，和你妈妈结婚，还有生下你，现在非常满足，也很幸福，从来没有想过，我的人生要经历第二种可能，所谓的出国成就，那都是不会发生的事情。”徐舟从不说谎，这次也一样，“所谓的人要有所成，成的不业，也不是家，是自己。完善自己的内心，不要被欲望欺骗。”
“你一定遇到了你的麻烦，儿子。我不知道做什么能帮到你，只能告诉你，千万不要怀疑任何发生的决定，这会伤害你的。”
“……很多人，否定我。”徐远好像变得很矮，要踩着台阶，要拉着别人的手，才能站立，“说我见识少，不够优秀。”
好多人略过他蹲下喂食的背影，没有看见流浪的猫咪。
“啊，你要这么想，也许是他们见识少，没有懂你的设计。”
但是有人懂，比他更小的陈树苗，蹲在了徐远的旁边，两个人一起拉着手，有小猫在他们的手掌间埋头，填饱了肚子。
“我好想回家。”徐远把头埋在枕头里，“我也想陈树苗，想你和妈妈。”
“迟到都要回来的。”徐舟有点难受，可是他语气却很柔和，“只是晚点而已。”
徐远，大名徐致远，就是慢慢的到达远方的意思。他承载了一对父母各自的期待，把他托举的很高，要他见更多的世界。
所以要强的徐远绝不会被倒下，他会继续往前走，往前打破，直到可以抬头挺胸的，不带遗憾的回去。
回到陈树苗的身边去。
◇
第39章
“早上好，树苗，最近的生活怎么样？”老黄喜气洋洋的，穿着新买的短袖衬衫，是周美满帮他买了，听说很显瘦。
“我很好，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有点忙，不过很开心。”陈树苗对着视频的老黄说，旁边是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屏幕糊花了一小块。
他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和打理生活，有固定的洗漱时间，规律的工作交流，还能分出点时间照顾大洋彼岸的网友。
“我帮助了很多人，他们也遇到了困难。”陈树苗笑了，最近那颗虎牙经常出现。
“还做梦吗，最近睡得好吗？”
“做呀，但是都是好的梦了。”
“我梦见妈妈，妈妈也在做饭，在我的床边缝衣服，爸爸在种地，种了葡萄，还有丝瓜，在地上一大片，变成了树林。还有哥哥，他结婚了，新娘还是小菲姐，他们生了两个宝宝。”
“我也能梦见了徐远。”陈树苗垂下眼帘，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他回来了，和我住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生活。”
老黄看到他这样，欣慰的同时，也有点惆怅。
“树苗，你知道吗，之前你总是难受，不舒服睡不好，是因为你总是为难自己。”老黄说，“如果你能找到不为难自己的方式，无论是什么样的，爱人，亲人，朋友，都是正确的。”
“你一直在成长，我为你高兴，但是我是大人，偶尔会觉得，要是可以不让你长大就好了。因为长大总是伴随着伤痛的，让你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