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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初和裴云朝成亲时,没有很多人祝福,沈家和裴家的长辈都不同意。
  他们都说,两个男人成亲,伤风败俗。
  当时沈初想过退缩,他并不是个十分坚定而有勇气和世俗对抗的人。
  然而裴云朝问他:“阿初,你想吗?你若是想,我们便成亲。”
  裴云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好似只要沈初同意,这世间一切都不能阻拦他。
  沈初点了头。
  那天晚上,裴云朝进了宫。
  他拿着自己征战多年的军功,求了皇上赐婚。
  皇上赐婚,无人敢疑。
  裴云朝穿着喜服,身骑裹着红绸的黑马,将他从沈府接到了将军府。
  也正是那一日,裴云朝与家人决裂,他单独立府,从此不再是裴家子孙。
  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的人,真的会变成梦中的模样吗?
  沈初不相信。
  但是又不得不相信。
  春眠点完安眠香,一转头便看见沈初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正细细地发着抖。
  小丫头急坏了,“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冷?”
  冷,就是很冷。
  浑身刺骨地冷。
  想到裴云朝会变成梦中那副狰狞模样,寒意冻结四肢百骸。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绝望。
  被至爱之人亲手碾碎真心……再来一次,他真的会疯掉,会死掉的。
  若早知兰因絮果,便该趁早放手。
  “夫人,你……你怎么哭了?”春眠见他眼角滚落的眼泪,“你身上哪儿疼啊,奴才去请大夫过来!”
  “春眠,”沈初唤住她,声音暗哑发颤,眼角泛着血丝,“去拿纸笔来。”
  “我要写下和离书。”
  哐当——
  春眠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
  慌乱中带翻了案几上的茶杯。
  碎瓷和水渍狼藉一片。
  *
  翌日清晨,沈初起得很早。
  他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内间设有一张窄小的檀香木榻。
  往日裴云朝惹恼了他被赶出主屋,便会蜷在这张榻上。
  他人高马大,蜷在榻上连腿都伸不直,第二日便哼哼唧唧地缠着沈初诉苦,说自己哪儿哪儿都疼。
  沈初每每心软,便放他回房。
  掀开内间的布帘,裴云朝果然在榻上。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姿极不雅,床上的素兰纹锦被可怜地落在地上。
  沈初默默拾起被子,轻轻盖回他身上。
  掖被角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额角处的一寸新疤,疤藏在碎发底下,不仔细看看不见。
  看样子是战场上新添的。
  看那位置,若再深半分,便能要了他的命。
  沈初指尖轻颤,轻轻抚摸上去,指尖刚触碰上,一只强健的手臂便猛地箍住了他的腰。
  “夫人……”
  裴云朝睡眼惺忪,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手臂收力。
  沈初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扑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鼻尖几乎撞上鼻尖。
  “唔,再睡会儿……”
  裴云朝满足地搂紧他的脖颈,将脸深埋进他颈窝,贪婪地深嗅他发间的气息。
  三年没闻到这味儿了,镇北将军早已牵肠挂肚。
  好一会儿,他清醒了些。
  “阿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抹了什么迷惑人心的香粉?”
  裴云朝一般喜欢唤他阿初,私底下没正形的时候会唤他夫人或者娘子。
  他是个放浪的性子,嘴里蹦出什么话都不意外。
  “没有。”沈初否认。
  “那为何让我这般牵肠挂肚,成天跟失了魂一样。”
  裴云朝低笑,热气喷在沈初敏感的耳后。
  沈初:“……”
  这一大早就说浑话……
  “醒了就去洗把脸,我有事要与你商讨。”
  裴云朝将被子盖在头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闷气说:“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听。”
  沈初:“……”
  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封折叠整齐的纸笺。
  短短五百字,他熬了一夜。
  写了撕,撕了写,废纸堆了满篓。
  明明心意已决,落笔时却仍如刀割。
  “云朝……”
  沈初唇瓣微启。
  “阿初。”
  裴云朝打断他。
  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冷冷的,不似方才打情骂俏。
  “你若是再与我提和离的事,我真会忍不住,现在就将你剥了摁在床榻上。”
  他顿了顿,又道,
  “我可忍了三年,你估摸着会下不来床……”
  沈初:……
  他轻咬后牙,下颌绷紧,手中和离书攥得发紧。
  梦中的裴云朝也会强行与他发生床事。
  动作粗暴,过程激烈,没有半分温存。
  沈初叫哑了嗓子,抓破了床帐,十指挠破了他的后背,眼泪流了满脸……
  然而裴云朝不给他半分温柔。
  沈初闭上眼,想将那些痛苦的记忆彻底遗忘。
  再睁开眼时,眸底一片森然。
  “那你就试试看。”声音冷得像冰锥。
  他猛地转身,一把掀开门帘,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欸,阿初!”
  裴云朝见势不妙,立马翻身下床,
  “阿初!错了,我错了!”
  “我说笑呢,我哪有这胆子!”
  他一边提鞋一边在后头追着。
  沈初自顾自往外走。
  那张素来温润沉静的脸上,罕见地带着几分怒意。
  “阿初!”
  裴云朝为自己喊冤。
  “我真是说笑,我以前不也常这样逗你,什么时候真敢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你哭两声我动都不敢动,你一喊疼我就停,我哪回没有依着你的来?”
  “我就过过嘴瘾!嘴瘾还不让人过了?”
  沈初骤然停下脚步。
  回眸,看向裴云朝,眼神阴寒。
  这眼神……
  裴云朝只觉双膝一软。
  第4章 天塌了,老婆要哭了!
  裴云朝觉得自己摊上大事了。
  他温润漂亮的夫人,要被他惹哭了!
  沈初眼尾洇开一片红,细白的鼻尖微微翕动,薄唇紧紧抿着,一看就是快哭出来的模样。
  裴云朝手足无措。
  他猛扇自己这张惹祸的贱嘴,一把将沈初抱起,放在书房的太师椅上。
  随即屈膝蹲在他身前。
  “阿初,到底怎么了?”
  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小心翼翼地问。
  裴云朝是真见不得沈初哭。
  沈初骨子里极能忍,寻常痛楚都闷不吭声自己咽下。
  若是哭了,那便是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两人成亲时,裴云朝曾对着天地许诺,这辈子不让沈初掉眼泪。
  然而他这才刚回府,已经见沈初掉两回泪了。
  裴云朝指腹摩挲着他眼睛那圈红晕,只觉心口被攥紧,痛得发慌。
  他握住沈初微凉的手,问:“我不在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给你委屈受了?”
  “你跟我说说,我替你出头。”
  沈初呼吸窒了一下,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的软肉。
  他将那封折叠整齐的和离书摊开,放在紫檀木桌面上。
  裴云朝只看了一眼,眼睛瞬间发烫。
  “这是什么意思,真要和离?!”
  裴云朝急红了眼,声音骤然拔高。
  而后又察觉自己语气太冲,站起来情绪稳定后,又重新蹲回沈初面前。
  微仰着头看他,语调再次放软,“是我离京三年,留你一人在空荡荡的将军府,你怨我了?”
  “那我日后再也不离你一步,我保证!”
  “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满意?你跟我说说,我都能改,什么都改的……”
  “阿初,你别不要我。”
  裴云朝声音发颤,看着可怜至极。
  像一只要被主人弃养的大狗,抱着主人的大腿,可怜兮兮地求主人疼疼自己。
  沈初偏过头不去看他,拇指紧掐自己手心,硬是掐得发白留下个印来。
  他不知该怎样与裴云朝解释。
  解释那个梦。
  解释他终会负他。
  解释他们兰因絮果的姻缘。
  “阿初,你说话,到底是为什么?”
  裴云朝又问。
  沈初终于开口:“云朝,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会负我,你我婚姻兰因絮果……”
  “什么狗屁兰因絮果!”
  裴云朝是真的怒了。
  “我怎会负你?沈初!你摸着良心说,我裴云朝怎可能负你?!”
  他掰过沈初的肩膀,强迫他正视自己,呼吸粗重,眼神灼烫逼人。
  “你听着,这辈子你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