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娅听过“□□·舒伦堡”这个名字:“所以,你是帝国保安总局六处的上校,党卫队突击大队长......?”
党卫队内部的衔级与国防军并不一致,希尔维娅对此只有模模糊糊的意识,她对纳粹德国的了解极少。
“党卫队旗队长。”施季里茨说,“我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简单地说,帝国保安总局内部的消息并不是相互沟通的,恰恰相反,我们互相隐瞒的时候更多。我今天就是在执行一项不能被四处——就是盖世太保们发现的任务,一旦被发现,就有丢失性命的危险。”
希尔维娅没法对帝国保安总局内部的斗争发表评价,她只能点了点头:“看来我今天不是多此一举。”
“你救了我的性命,希尔维娅。”施季里茨说。
希尔维娅不由自主地笑了:“你用这种语气说话,让我觉得自己应该骄傲一下。所以.......或许下一次我们下棋的时候,你可以让我悔一次棋?”
施季里茨知道她在开玩笑了:“哦?”
“我开玩笑的。”希尔维娅说,“作为棋手,我渴望的还是棋盘上纯粹的战斗与胜利。如果要靠这种方式赢棋,还不如把它叫指导棋算了。”
“我的水平恐怕还不够能指导你的地步吧。”他们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别墅的门,而月亮已经渐渐地往天边沉下去了。
施季里茨顿住脚步:“我忘了和你说,希尔维娅,谢谢你。”
“不用谢,亲爱的施季里茨。”希尔维娅转头看向他,绽放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祝你好梦。”
施季里茨向她点了点头:“晚安,希尔维娅。”他转身向黑夜里月亮的方向走去,步速很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希尔维娅的视线里。
希尔维娅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重新摸到自己的论文,文稿在手中的感觉才让她觉得自己的那股紧张和兴奋都消退了一些。她直觉地意识到,虽然今日的对话已经称得上是开诚布公,但施季里茨的身上依旧充满着谜团。
不过,她可以不在意。
希尔维娅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而后她放下自己的论文,来到钢琴前,开始弹奏贝多芬的《月光曲》——德国诗人路德维希·雷尔施塔布形容这首乐曲的第一乐章为“如在瑞士琉森湖那月光闪耀的湖面上一只摇荡的小舟一样”。
但希尔维娅没有想到故乡的湖面,只想到了今晚的月光。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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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是对的,在他们的谈话中,施季里茨并没有把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比如就帝国保安总局内部的问题,施季里茨是大大地简化了其复杂程度。
帝国保安总局内部派系林立,尤其是首任局长莱因哈特·海德里希死亡之后,几乎每个纳粹高层都渴望在其中分一杯羹。
这大大地增加了帝国保安总局的工作,也让其中的工作人员们不堪其扰。比如中午时分,施季里茨就在军官食堂遇到了满腹抱怨的库特·阿斯曼。
他早在没有进入帝国保安总局之前就认得库特·阿斯曼,他们一起在西班牙共事过。当苏德战争爆发,元首命令所有军队文职官员都要前往前线之后,他们恰好在一支部队里。在斯摩棱斯克城下,施季里茨曾不顾一切地进入燃烧的坦克,背出了奄奄一息的阿斯曼。
阿斯曼在东线战场上丢失了一只眼,但侥幸活着回到了柏林。之后他们就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这对于施季里茨或者阿斯曼来说,都非常难得。间谍们极少拥有朋友——这是个危险的词汇。
“你那儿的工作怎么样?”阿斯曼用一句“废话”开头。六处的工作是高度机密的,而施季里茨一向沉默寡言。
“一切如常。”施季里茨简短地回答。
他坐到了阿斯曼对面,剩下的军官们立刻自动远离了这张坐着一位上校和一位中校的桌子。党卫队内规矩严苛,礼仪繁多,而他们的军衔太高了,没有人想在吃午饭的时候突然起立高喊“元首万岁。”
“那就好,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我有一个问题问你。”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因为阿斯曼没等施季里茨开口,就继续了问题,“如果你发现一位不重要的下属,在执行一个不重要的任务时溜了号,你会怎么做?”
施季里茨皱起眉:“你的意思是说,你的下属不知道为什么执行这个任务,而你也不知道这个任务的意义和原因?”
阿斯曼看了他一会儿:“我要是第一天认得你,施季里茨,我会觉得你是个怪物的。”
“可你已经认得我第六年了,来吧阿斯曼,具体点儿。我和你们四处的工作没什么关系。”施季里茨说。
阿斯曼苦笑一声:“可是六处处长舒伦堡和我的上司缪勒可一向不对付,如果让缪勒知道我向一个舒伦堡部门的人询问本部门的问题,他是会非常愤怒的。”
“问题就在这儿,为什么缪勒给你交代这项任务的时候,不说清楚呢?”施季里茨问,“上司们往往有他们个人的目的,这并不让人意外,但如果这项工作对祖国和民族毫无意义,它为什么要被布置下来呢?”
“施季里茨,我们这儿的工作和你们部门不一样。”阿斯曼言简意赅地打混了过去,毕竟,盖世太保们甚至会承担为喜好艺术品的戈林搜刮各占领地的文化宝藏的任务。如果说这种任务和国家和民族有关系的话,就是大大增加了被占领地人民的反抗热情。
“你知道,情报搜集者和情报分析者互相不沟通,各个情报系统之间互不交流,这是德国情报部门从威廉皇帝的时代就流传的问题了。你那里不这样,只是因为你的直接上级是舒伦堡。他年轻,有着磅礴的野心。更关键的是,他信任你。”
施季里茨并不认同这个言论,但他没有直接点出来:“你说远了,阿斯曼。”
“实话告诉你吧,施季里茨。昨天我的一个下属向我汇报,说他看到我手下的一个盖世太保在酒吧和一群女人寻欢作乐,醉得几乎不省人事。”
“我记得党卫军全国领袖训诫过这种行为,酗酒是道德败坏的堕落表现。”施季里茨严肃地说。
“得了施季里茨,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下属在工作日喝酒就处罚他们,毕竟。”阿斯曼四处张望了一下,“咱们的局长不是也在工作日喝得很晚,连第二天上午都没法工作嘛。”
“卡尔登勃鲁纳是我们的局长。”施季里茨纠正了他,但皱着眉,显然这句话他说得也不算有底气,“我们可是在帝国保安总局的军官食堂。”
他们俩各自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沉默地吃了会儿东西。
比起一手建立帝国保安总局的莱因哈特·海德里希,恩斯特·卡尔登勃鲁纳就显得平庸且恐怖许多——是的,平庸让他不得不以恐怖管理帝国保安总局以及第三帝国,而恐怖的手段又放大了他的平庸。
所以整个帝国保安总局,多得是和这位被元首空降下来的局长不对付的人物,尤其是经验丰富的盖世太保头子缪勒和曾被希姆莱推荐为下一任局长人选的舒伦堡。工作人员们也很少像对海德里希那样尊敬他。
阿斯曼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在东线战场养成的习惯让他吃饭很快:“实话说,在四处,连缪勒在内,我们都敬佩你对事物精妙的分析和准确的逻辑推理。我说一下我的任务,你给我出出主意?”
施季里茨摆了摆手:“别,没有人能背着这种高帽思考。”
阿斯曼笑了:“这么说吧,这个任务是监视一位女子,一个瑞士人。但我们只是被要求跟踪她,掌握她的行踪,别的一律也不要管。所以我派一位下属去当她的司机。就是这位下属被发现在本应工作的时间,出现在了酒馆。”
施季里茨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似乎想起了希尔维娅的笑容,和她那句“我信任的是坐在我棋盘对面的那个人.......”,不得不说,过去的数天里,这句话和希尔维娅月光下的面容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他皱了皱眉:“恕我冒昧,阿斯曼,这是否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士?”
“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档案上看,是的。她是一位古老贵族家族出身的女士,有着铂金色瀑布一样的长发和漂亮的海蓝色眼睛。”阿斯曼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帝国守护已经死了。”
他说的“帝国守护”就是帝国保安总局的第一任局长莱因哈特·海德里希,在他事业的鼎盛时代,他被任命为波西米亚及摩拉维亚代理总督,主管捷克斯洛伐克地区。因此人们尊称他为“帝国守护”。
但不久他就死在了英国人和捷克人联手组织的暗杀之中,为此希特勒下令屠灭了附近的三个村庄,连老人妇女儿童一起。
阿斯曼提到海德里希并非偶然,整个党卫队中上层的人们都知道,海德里希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他对女色的爱好几乎不能自制。他青年时代就因为风流韵事,毁了自己的海军军官生涯,等到他掌握权力之后,他几乎毫无抑制和警觉地沉迷于女色之中,甚至以各种名义要求自己的下属们帮他搜寻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