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他们很近,感觉得到盘旋气流,郁督公抬头,怕不够,暗中踮脚。
  这种吻轻柔,细致温存,配得上月明风清、花好月圆,倘若附近都是鬼,就有些煞风景。
  镜子似的积水,一切照得分明。
  郁云凉看见百鬼惊惧悸栗,争先恐后钻进废井,你推我搡,自己扛着骨头逃命。
  他看见祁纠单手圈着他的背,视线落在他身后,琥珀色的眼睛平静,笑意消泯,似乎比月色亮。
  “碍事了。”拢着他的祁纠说,“离远点,我要亲他。”
  第176章 疼,小公公
  那的确是好风好月配得上的吻。
  郁云凉做不到动弹, 也不剩余力再去关注其他。最后留意到的,是碎瓦片超级凶悍地弹来弹去,四处龇牙恐吓驱散滞留鬼气。
  拥着他的妖物啜酒喂他, 柔软温热,甘甜的酒浆淌进喉咙。
  郁云凉看着那片琥珀色。
  名叫祁纠的妖物俯肩,单手解开黑袍,慢慢摆弄,轻易拨松他的衣领。
  “喘气。”琥珀色里透出笑影, 比月下积水粼粼, “人不用喘气?”
  郁云凉才察觉自己闭气闭得快要昏厥, 呛了一大口,咳得眼前发黑、两腿发软,被那条手臂揽住:“妖也用喘气?”
  “当然。”祁纠说,“心也会跳。”
  郁云凉哑声问:“会跳?”
  琥珀色瞳的妖物望着他,很安静, 眼睛弯一弯:“会。”
  郁云凉其实知道,毕竟妖物也是活的, 有血有肉, 会受伤会流血,不是鬼,不是冷冰冰的死物。
  只是有时候, 人也有狡诈的地方, 比如问这句话,只是作为借口, 想要摸那颗心。
  郁云凉愚钝, 没办法像祁纠那么浑然天成, 仿佛随意地轻轻一拨弄, 衣带就散开,领口就松下来这事让妖物自己做,要风雅得多。
  那只手暂时放开他,随手轻轻一拨,原本就没怎么好好穿的衣袍松垮散落,郁云凉的手被牵着探进去。
  去摸一颗跳着的心。
  妖物有妖力妖术,用不着像人类那般健壮威猛,衣袍下的身量清标,肌骨匀称,心跳的力道抵着郁云凉掌心,一下一下,恒定沉静。
  不像是梦。
  郁云凉认定这不是梦,依然受惊,恍若醒神地怔忡抬头,枯瘦苍白的手动了下,从妖物手中慢慢收回。
  郁云凉低头。
  系统没来得及预警。
  没来得及,但妖能做的事不少。泛着寒光的匕首还没出完鞘,就被墨羽轻易削成两截,掉在地上。
  郁云凉的手虚握,还停留在从袖中摸出匕首的姿势,只手悬空,静静站着,视线空茫。
  轻而易举斩断凶器的妖物似乎并没发怒,或许这事在妖看来不要紧,不论郁云凉想用这柄匕首干什么,是想趁机诛杀妖邪,还是想剖开自己的胸口。
  莹莹月色融进断成两截的匕首,饮血的利刃就悄然消融。
  “弄坏了。”祁纠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赔你一个?”
  郁云凉睁着眼睛,不会闭上。
  他更像个死物,命不久矣、死气沉沉,空洞得仿佛木人、仿佛瓷偶。
  那只手的影子落在地上,修长手指随意结印,把银光重新捏成个簪子,替郁督公重新束发、整理衣冠。
  新束的发髻有点紧。
  大概是发现了这件事,妖物重新调整,绣着精致暗纹的飘逸墨绢挽上来,变成发带。
  银簪束发,月下多出个翩翩君子。
  或许就有妖物喜欢木人瓷偶,细密的吻像夏日微烫的雨,霖霖覆落,细致辗转,原来木人瓷偶被吻得不堪忍受,也会脸红发热,也会从喉咙里冒出断续声响。
  郁云凉慢慢动着喉咙,捏住那片衣袍,问:“我能死在这吗?”
  以前,以后,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郁云凉这么想,是松懈太久了,他的动作太慢,甚至没来得及在那一瞬息里,把匕首捅进自己胸口,绞烂那颗心。
  他不该错过。
  倘若错过了这次,以后再想,或许只能选冷雨浑河。
  可惜没被允许,他被裹进柔软暖和到极点的黑暗里,躯壳和心神终于重叠,一并往混沌里沉进去,那不是浑河,比浑河舒服百倍。
  依旧有雨,或者是吻,温存细密徐徐覆落:“不能。”
  郁云凉几乎无法吐字,他用尽力气,也只能贴着妖物颈侧叫人眷恋的温热,动一动嘴唇:“不能?”
  “不能。”妖物回答,“但可以睡一觉。”
  也行。
  郁云凉失去力气,倒进早在等着他的怀抱。
  将散未散的知觉里,有人抱起他,带他看月亮。
  有人单手抱着他,轻盈腾跃,掠过皎洁月色和摇曳树尖,清凉夜风灌进衣袍。那只手轻轻摸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慢慢拍他的背,仿佛在哄夏夜难眠的稚子。
  郁云凉不是稚子,稚子留意不到那么多,他藏在祁纠怀里,闻见淡淡的血腥气:“你的伤。”
  郁云凉慢慢动着嘴唇:“没好。”
  没有半点好转,只是包扎得更妥当,掩盖了伤势,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惨烈。
  但血腥气分明还在,伤还在流血,郁云凉找来的药已经是大内最上品似乎并不好用。
  人的药医不了妖。
  妖物低头,挑开衣襟查看,不以为意:“没事。”
  郁云凉咬着牙关:“有”
  妖物挺好说话,改口:“有事。”
  郁云凉:“”
  他猜自己的表情不怎么样,大概不是木人瓷偶会有的表情,所以妖物轻声笑,柔和笑意微微震动,贴着他的心。
  “有事。”大概是为了让他省力,琥珀色很不客气,好心径直渗进他的梦里,“管吗?”
  郁云凉没说不管:“怎么能好?”
  妖物:“怎么说呢。”
  木人瓷偶为自己的瞬间心领神悟无颜抬头。
  郁云凉闭紧嘴,一声也不出,脸上滚烫,扎进妖物松散的襟怀里埋住。
  妖物没好心,还要逗他,收收手臂:“管吗?”
  郁云凉闭紧眼睛,继续往衣袍里扎。
  西域进来的贡品没有鸵鸟,郁督公并不知道鸵鸟长什么样,但郁鸵鸟不肯抬头的架势引得妖物笑出声那是清风朗月的浩渺夜空,他们掠在树顶房檐,衣袂卷在风里,妖物笑得不加掩饰。
  同样不掩饰的还有吻。
  毕竟妖物受了伤,要想办法把伤治好,人间的药不管用。
  从懒散黑袍里剥出来的木人瓷偶,被引着仰头,在宫中最高的殿尖上,在脊兽齐刷刷的沉默注视里,卷进妖物恣意放肆的吻。
  “管吧。”名叫祁纠的妖物哺给他酒,额头抵着额头,柔软漉湿轻轻磨蹭,“很好管的。”
  酒香弥漫在唇齿间,香醇甘甜,郁云凉的喉咙不自觉耸动吞咽,看见覆落的黑翼,伸手去捉。
  削铁如泥的锋利墨羽,送进他的手心,变得柔软,绕着手指打转,劝他答应。
  “答应。”郁云凉问,“我可以死在接吻的时候吗?”
  妖物思索一会儿,点点头。
  苍白无心的假面上露出第一个笑,郁云凉攥住祁纠的衣襟,用力扯着,仰头吻上去。
  他学得慢,但不留余地,以一种迫不及待被吞吃入腹的力道,把这幅躯壳送进早有准备的怀抱甚至因为太心急,咬了祁纠的舌头。
  尝见血腥气,郁云凉怔了怔,慢慢缓下动作。
  妖物锱铢必较捉他的手,汩汩月光把手洗得很干净,枯枝似的手指向后躲,躲不掉,被牵着摸那个小小的伤口。
  郁云凉脊背悸栗,湿软温热仿佛勾出某种深处的渴望,越发古怪的感受胡乱游走,穿过经脉脊髓。
  “破了。”祁纠低头,给他看那一点血,“属狼?”
  郁云凉摇头,他不知道自己的属相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家乡是哪,记事起就在人市被卖来卖去,掰开看牙口算年纪。
  有些牙人说他三岁,有些说他五岁,只是个头矮小,吃了饭就会长。
  郁云凉哑声问:“做狼好么?”
  “好。”祁纠说,“狼崽子有乌鸦养。”
  平平无奇、不会说话,没有到处吓唬孤魂野鬼的那种。
  郁云凉问:“你?”
  祁纠摸出几根掉下来的大黑羽毛,作为自证,插在郁督公整洁利落的发髻上。
  郁云凉想也不想:“我属狼。”
  这话又让琥珀色里泛出些笑,只是笑意不久,更温存的柔和涌上来,能看见天地间的人影。
  郁云凉受不住这个,闭上眼睛仰头,想继续被自己咬断的吻,却只是被拢进怀抱。
  这样的一个怀抱和之前不同,更牢固、更无处可逃,郁云凉还嫌不够,握着祁纠完好的手臂,想让他更用力。
  更用力,把一头狼关起来,锁在这片方寸。
  郁云凉听见两份心跳。
  “来晚了。”祁纠轻声说,“狼崽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