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哥,寒哥?”郝帅脸蛋变成了藕粉色,再度扭扭捏捏,“你听我读一下,我昨天晚上给你写的……”
严水寒脸上写满无语,他大概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啊——水寒!”郝帅站得笔直,声情并茂、铿锵有力地朗读起来,“或许你已经不记得我了,或许你已经遗忘我了……”
“等等!”严水寒脸白了青青了又白,“你他妈发什么疯。”
“啊——水寒!”
“闭嘴!!”严水寒自认为自己是个持重的人,没想到在郝帅这么尴尬的朗读下鸡皮疙瘩起一地,他竟然也不要风度了,直接一脚踩上玻璃柜台,潇洒哐当飞出来,咚!抬手就准备给郝帅几拳。
“等等等等!”这下轮到郝帅慌乱了,他把纸背到身后,嬉皮笑脸谄媚:“我开个玩笑的,哥,别激动!”
严水寒怒视面前人,抓起他衣领,“给钱。”
“读完,我马上读中心重要部分。”郝帅飞速摊开纸,一脸认真地加快语气道:“哥,我们相遇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那时候我大概十来岁,走夜路回家发现你……发现你的屁股!一个圆圆的屁股!哥,在成为大人之前我就喜欢你了,当时你在沟边尿尿,我看见你屁股就弯了!从那之后我求奶奶买了手机,在网络上看到好多同性恋,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不知道你叫啥,住哪里,我只知道你的屁股……”
此刻,严水寒猛然惊觉人与狗不同,在外尿尿终究会以不文明而付出代价。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他的报应来了。
严水寒忍无可忍一把抓掉他手里的纸,看着狰狞扭曲奇丑无比的字,眉头一皱,怀疑这二货根本没有上过学!因为这么难看的字,根本不像读过书能写出来的!他黑脸歘歘几下撕掉。
郝帅极其委屈地注视他,“真的,我真的是看见你屁股弯的。”
严水寒深吸一口气,挤出假笑,“所以我要负责是吗?”
郝帅立马双眸一亮,点点头。
“我负责就是允许你赊账对吗。”
郝帅脸蛋通红再度用力嗯嗯嗯点头。
严水寒松开他,单手叉腰,一只手扶额思考一下,不紧不慢拿手机找号码,随后嘟嘟两声后,说道:“喂?队长,我是严水寒啊,对,我在我爸的店里……”
队长?郝帅竖耳朵听。
严水寒越过他,“郝家娃你认识不?赖皮鬼呢,天天来我店里耍无赖。你能来一趟吗,帮我看看这怎么解决。”
郝帅大叫一声,“哥!”
第3章 黄瓜
下午三点,西乡安静,炎热的天气让路边的土狗吐着舌头。
郝帅的三轮车停在化肥店门口,老队长赶过来时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严水寒在抽烟,郝帅在流眼泪。
老队长慌乱将踏板车丢一边,身上钥匙还随着动作铃铃响,他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啊?郝帅,哭什么呢!
郝帅身上灰扑扑、脏兮兮,他用手擦擦脸,抹抹泪挤出笑,“没事,叔,我和寒哥闹着玩呢。”
严水寒才没给他面子,直接给队长递烟揭短,“这小子天天来我店里耍赖皮。”
“赖什么皮呀!”
郝帅哑声,“我想赊账买肥……”
“噢,不给赊账是吧。”老队长接过烟嘀咕一声,随后看着泪眼汪汪的少年,唉声叹气将严水寒拉到一边去,“小严呀,回来多久了?”
“前几天回来的。”
“你爸呢?”
“上西安旅游去了。”
“哎呀西安?有兵马俑的地方?这个老东西还挺会玩啊,一个人跑那么远。”
严水寒笑了笑。
老队长又瞥一眼他,直言:“郝帅这娃特别懂事,十里八乡都夸他,怎么来你这里耍无赖啊,估计是没办法了,家里穷。”
穷是什么借口?严水寒蹙眉反问:“他没爹妈吗?”
老队长叹气,“外面打工呢。”
“那我不管。回来我查账,这个店就没几个人买肥料,全是赊账,那我们家年底喝西北风吗。”
“怎么会呢,年年都是这样的呀!”老队长也点起烟,告诉严水寒这种地是这样的,老百姓一年可能都赚不到钱,上半年赊账种地,下半年丰收还债,一年赚点辛苦钱过年,这小半辈子也过去了。
老队长想打农民的感情牌,严水寒闷头抽烟,心里却不赞同。
两人谈了一会儿,郝帅耷拉脑袋把兜里的钱如数掏出来,严水寒懒得跟他周旋,扭头进了店。
老队长走的时候揉了揉郝帅的脑袋,嘱咐他不要死脑筋,别人不给就不要这样死皮赖脸。
郝帅哦了一声。
严水寒身心俱疲,回到柜台前拿笔点了点账本。
谁也不是铁石心肠,但是这个世界上没钱的人多了去,他一个个体谅,一个个谅解,那自己这店还开不开?
但良心是难受的。
严水寒将郝帅给的钱放进铁盒,望着这零零散散的一摞钱,不是滋味。随后他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将人劈了一顿,说一本账全是赊,今后他不会允许了。
严爹同样是那句话,赊账正常嘛。
“郝家的我收了。”
严爹诧异,“那娃娃有钱?”
“我不管他是偷的还是借的,反正已经收了。”
严爹沉默片刻,也有些不悦:“你天天读那么多书,怎么一点仁心都没有。”
严水寒敷衍完老爹,关了电话。
心里更加不踏实了。
蝉声陆陆续续更加刺耳,严水寒看着台上的书,陷入沉思。
他爹说的没错,严水寒看了很多书,还是个三流的创作者。
毕业当护士的时候,他一直都在给不同的文学期刊投稿,只是年年被拒。
以前他同样是热情和积极向上的人,社会毒打一顿后,严水寒有些厌世。
大概是觉得人生不公啊,被上级压榨啊,人情冷暖的事说也说不清,反正越来越麻木就对了。
他讨厌付出没有回报。
或许任何人都讨厌付出没有回报。
既然如此的话,严水寒很多事情决定不付出了,当一个坏人没什么不好。
他写的东西越来越消极,被拒的稿子堆积如山。
那辆雷克萨斯的后备箱里,有一箱子。
就和他的疲惫一样,累积在那里,肉眼可见。
最近几年严水寒的烟瘾渐长,只是在店里,他身上还算香的。
如此吵吵闹闹一天,太阳落下,严水寒关了卷闸门,驱车回到不远处的楼房。
他家的房子在提边上,能看到远处一条长河,店中街口,以一条前些年修好的大围堤为圈,是西乡最热闹的地方。
围堤是为了防洪而修建的。
围堤往下去就是各个村落。
乡下睡得早,太阳掉下去,星星爬起来,月亮再隐身,第二天美好的清晨又开始了。
严水寒给自己制定了健康计划,每天早上在堤上晨跑,河边的树林茂密,空气新鲜。
结束在店铺里点一碗汤粉,严水寒猛加辣椒,过完早舒舒服服洗一洗身子,接着开始看店。
以为今天终于能过个平静的乡下生活,没想到郝帅又来了。
三轮车停下,他一如前两天那样生龙活虎,完全看不出昨天哭过,屁颠屁颠从车内提出一个红色塑料袋。
严水寒无语,心想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哥!又在看书呢!我来给你送点蔬菜。”郝帅风风火火进店,拍拍身上的灰尘,对他乐呵笑道:“这都是我奶奶种的。黄瓜上午摘的,把上还有露水呢,还有这个,土豆,还有小白菜。”
严水寒看着他在地上呼哧呼哧掏东西,满脸邀功的模样,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触动。
“拿回去吧,我不要。”
郝帅拔高音调,“都是新鲜的!我天天泼粪的好不好!”
“再好我也不能无缘无故拿你东西。”
郝帅将东西一股脑放在玻璃柜台上,推过去,两只手摩擦不自在嘀咕:“也不是无缘无故啦,那个什么,我想追求你……”
严水寒闭眼上,以为是耳朵出现了幻觉。
“真的,哥,我想追你。”郝帅凑上去伸手想握住严水寒,结果对方跟见鬼似的后退一步。
“你脑子是不是被粪糊住了?”
“当然没有!”一个柜台之隔,郝帅脸蛋绯红哎呀两声,“就是,那什么,我昨天晚上想了好久,感觉我们两个蛮般配的啦,想和你在一起。”
“我他妈还想当主席呢。”严水寒不耐烦驱赶,“拿着你的黄瓜滚蛋。”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郝帅翘起屁股趴在台上,“我知道,你在欲擒故纵。”
“是不是疯了?!”严水寒鼻子都皱在一起,“暗示你?我等会儿切了你的黄瓜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暗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