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还飘着沐浴后的湿热水汽,瓷砖的地面沾了水,泛着滑腻的光,成昕的尾椎骨嗑在坚硬的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撑在地上的手掌和手肘狠狠划过瓷面,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成昕!”
陈让慌忙地用浴袍裹住了自己的身体,踉跄着蹲下身,“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清——”
他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伸手扶着她,又怕碰疼她受伤的地方,指尖微微发抖。
“医药箱,医药箱!”
陈让慌乱之中暴露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这比在公司的时候看的还清楚,他没注意到撑昕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她抿着唇,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轻微泛着白。
陈让小心翼翼地扶着成昕到床上,他蹲在成昕的面前,膝盖抵着冰冷的地板,手里捧着医药箱,动作熟练却带着几分谨慎,成昕的伤口擦破皮了一大块。
“可能有点凉,忍一下。”
陈让一边说,一边留意成昕的表情,见对方咬着唇没吭声,他才继续动作,涂完一边孩子西检查有没有遗漏的角落,最后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伤口上,指尖轻轻压了压边缘,确保牢固,才轻声道:“好了。”
无意间抬头对上成昕的视线,他有一瞬间的愣住。
那双眼神——
太过于复杂。
成昕伸出掌心,小心翼翼贴上他的脸颊,动作轻柔的仿佛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你这一次——”
“一定很辛苦吧。”
第94章
陈让双眸有一瞬间的涣散,脑海里似乎有轻微的滋滋电流声,隐约有一些模糊的片段。
“辛苦……”
“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成昕撩开陈让手臂上的衣物,先前的衣物黏在了手臂上,伤口变得血肉模糊,撕裂的皮肉外翻,点点的血液混着淡粉色的组织液不断渗出,粘腻地裹住周围的皮毛,连露出的嫩肉都泛着狰狞的血色,稍微一动弹,就有新的血珠顺着胳膊往下流淌,在皮肤的表面拖出蜿蜒的红痕。
成昕先前带着笑容的表情逐渐冷淡了下来,还未擦干的头发滴落下来的水珠滚落在她的浴袍上。
“应该是很重要的。”
陈让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颤抖的指尖。
他和成昕也只是——
普通的朋友关系。
可为什么成昕流露出心疼的神情,却会让他心脏倏然一疼?
“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陈让思索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之前砸过脑袋,能想起来的事情不是很多。”
“而且——”
“而且你视力也不是很好?”
成昕打断了他的话,右手的食指抚在他的眼尾处,看着那双灰暗的眼睛。
记忆里那个闪亮着眼睛,奔跑在她身后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你怎么知道?”陈让哑然道:“他说我伤了大脑,然后大脑有淤血压倒了眼睛的神经上,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间,视力也下降的很厉害。”
“没事的,现在可以看清大部分就很好了,只是会模糊些而已。”
骗人的。
他只能带着特定的眼镜或者日常滴着眼药水才可以维持正常的生活。
他前面才知道维持他视力的眼药水是通过燕云渡的血液来制作的,里面含有他的信息素,这才维持了他视力的稳定。
所以,在某个程度上,燕云渡算是救他命的恩人。
既便性格是古怪了点,喜欢打他,在他身上的留下不少的痕迹……
【他可是救了你命的人,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给你吃,给你住,他把你放在心尖上,你却还要欺骗他。】
【你将妈妈教给你的全都忘记了吗?】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你配不上他。】
无数负面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出来,使得成昕在他的手臂上上药,触碰到他的伤口,他都没有察觉。
“我看到你的工位上安装了强力的灯,明明是大白天,你却还开着灯,我就猜测,你那时候视力是不是有点问题。”
成昕的话打断了陈让的胡思乱想。
他面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介意和我说一下你和你的……”成昕垂眸,斟酌了两下,艰涩道:“你爱人认识的经过吗?”
陈让头一次听见别人对他的家庭感兴趣,他瞪大眼睛,感到新奇。
“当然,你不想说也是可以的,这不是什么必须说的东西,我只是——”
“我和他……”
陈让眨了眨眼,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床单的边缘,原本平直的嘴角慢慢牵起一点软下来的弧度,可眼底却蒙着淡淡的雾,像落了层旧时光的灰,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才慢慢抬眼,眼神飘向窗外,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落在上面歪歪扭扭的雨线。
他的视线像是在透过空气,望着好多年前的某个瞬间。
“我和他相识于一个村庄。”
“也不是说相识吧,他是被拐到我们村来的。”
“我是村里的傻子,爸爸欠债赌博入了监狱,妈妈努力把我养大,我的奶奶……”
诶?
他的奶奶,不应该活着吗?
在医院里活着。
而他应该是接了某种任务,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攻略燕云渡。
“我救了他,但是很不幸,他来不及跑,大人们知道我脑子不好使,就让我守着他。”
陈让讲了很多在村子里的事情。
“但是我后面只记得关押他的楼层起了一层火,我冲进火场……”
“后面,后面——”
【宿主即将突破临界点——】
【3——】
【2——】
【1——】
【检测到正常数据正在行动中,正在制造bug】
【嘀——】
好像面前的空间一下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很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接踵而来。
“全错了……”
“全错了……”
成昕的话堵在喉咙里面,像卡了块浸了苦水的石头,每次吞咽一下都磨得喉咙发疼,连带着胸口都发紧,指节攥的发白,却没有拦住得眼眶慢慢红了。
手背的青筋都隐隐紧绷着,可在怎么用力,也压制不住胸口那股反涌的疼痛,那痛相识带了刺,扎的成昕连挺直脊背都难。
即便如此,她还是竭力憋住自己的泪水。
努力放松自己紧绷的肩膀,竭力放松自己的呼吸,拿着碘伏,把伤口仔细的进行消毒,动作轻柔的仿佛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品。
“怪我来的太晚了,重新塑造一个身体,非常的耗时间,我还得避免他……”
成昕上完药,才惊觉陈让的状态不对劲。
他瞧着陈让乖巧的伸出手,任由他擦药,但他安静的有些反常,整个人的脊背挺拔得笔直,像极了紧绷得弦。
成昕喊他,也没有任何得反应,那双眼眶还带着未消去得红色,眼神却空的厉害,像蒙了层薄薄得雾,对上窗外视线的目光都有些发飘。
他在硬撑着。
“错了——”
“错了——”
陈让喃喃自语,胸口剧烈起伏着,连带着肩膀都在控制不住的发颤,突然,他猛地往后缩了一下,后背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可是陈让像是没感觉到疼痛似的,只是一个劲地摇头,眼泪顺着脸颊疯狂往下流淌。
他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脑袋,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整个人都在发抖,什么都听不真切,像是被绝望和惊恐裹住,连呼吸都带着破碎的疼痛。
忽然,他猛地抬头,眼神灰暗地凝视着成昕,“现,现在,是几点?”
成昕一时间没有跟他的脑回路,但还是乖乖的掏出了手机。
【20xx年x月x日22:51】
“跑!”
陈让的嗓音颤抖不已,他竭力控制自己破碎的呼吸,“马上跑。”
“他,他会来找我的。”
“他在骗我。”
“一切都是假的。”
记忆像是淬毒的冰锥刺入太阳穴,那些不堪入目的点点滴滴逐渐浮上了心头,陈让的嘴里反复嘶吼着不成句的话,除了:“骗我,骗我。”
“要跑,要跑。”
剩下的全是含糊的呜咽,他的脚步跌跌撞撞,裤腿被桌腿钩住,踉跄着摔倒在地上,刚处理好的伤口又裂开来也顾不上,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成昕想要上前扶起他,他兀地谭琦燕,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散的厉害,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突然撑起身子,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洒了满地,他的指尖死死扣住桌子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连手腕都在不受控地颤抖——
他像被无形的恐惧缠紧了,眼里只有“逃”这一个念头。
再远一点也好。
在手掌心触碰到了冰冷的门把手后,陈让慌张的身影停顿了下来,他粗喘着剧烈的呼吸,喉头干涩的滚动了两圈,回头,抓住成昕的手腕,字从牙缝中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