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和怨恨陡然升腾起来,像无法熄灭的火焰。他用力攥紧了手里的刀叉,恨不得插进男人看过来的眼睛里。
可下一秒,脑子忽地混沌了一下。
犹如实质的怨恨变得模糊和隐约,变成了远处山谷的回响。
“礼物?”他低低呢喃,有几分恍惚的模样,“我……”
“收到礼物,你该开心不是吗?”男人低着头,尖锐的鹰钩鼻让他还算英俊的面容变得阴郁,“小鱼。为什么诋毁他人的心意呢?”
莫时鱼的神情恍惚了一瞬,眼前倏地划过一些画面。
蛋糕被抹在脸上,「小鱼,妈妈祝你生日快乐!」
「小时鱼,把手举起来。」
「被逮着就要进局子过年了,放我一马吧警官先生……」
「你就在前台站着,我看谁敢来骚扰你!」
「小鱼,暑假去旅行吧。你想去哪里?」
「本体……」
「你开心吗?」
“开心……”莫时鱼低语。
眼前的人的面孔边缘变得模糊,好像和许多人重合起来。
他顿住了,有些眷恋的靠近了一些,望着他。
“记住这份感觉,你喜欢吗?开心的话,就笑一下。”
莫时鱼慢慢弯起了唇。
“乖孩子。”
男人笑了,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没错,靠近我,呆在我身边,你就能再一次有这让你无比怀念的感觉。”
下一秒,怀里的人猛推了他一把。
男人骤然失去平衡,仰倒在地上,正好摔进了房间,后脑勺着地。
鲜血从后脑处的碎钻里蔓延开来,男人眼珠移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移动到了房间的门口。
是莫时鱼在他怀里时,推着他往后走的那几步。
莫时鱼站在门口,看着地上逐渐失温的身体。
他往前了一步,走进房间里,然后半跪在尸体前。
男人快要死去,反而看着他缓缓笑了,“小鱼,你怎么不走呢?”
莫时鱼捂住了他的嘴,手指瞬间沾染到了粘稠苦涩的血,他低头喃喃自语,“吵死了。我才不需要有人来爱我。”
这一回,乌丸莲耶彻底咧开嘴笑了。
”小鱼啊……”他在唇齿间呢喃着,“小鱼。”
第137章
治疗仓升起,莫时鱼随着重力跌坐在地上。
他睁开眼,茫然的环顾四周。
白色的治疗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角落的柜子,还有……逐渐回想起的记忆。
他猛地挥开了医生伸过来的手,缩在角落里望着他们,不停的摇头,“不是……不要……我不是……爱他……?”
“冷静一点,小莫先生。”医生反而比他过去冷静的时候态度好多了,甚至难得拿了一块毛巾给他擦头发。
他将两颗药喂给了呆呆的莫时鱼。
莫时鱼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他眼睫颤动了好几下,忽然睁大了眼睛,仿佛从漫长的噩梦里惊醒。
他随便抓了一个女医生的衣摆,仰头急促道,“我不太舒服,明天可以不来吗?”
“不可以。”医生毫不犹豫的说。
莫时鱼怔怔的看着她,脸色异乎寻常的苍白,“为什么?劳改犯也有休息日不是吗?”
“莫先生,这并不是工作,而是治疗,没有听说过病人接受治疗还有放假的说法。”
“而且,”医生弯下腰直视他,“你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获得新生。”
新生……
莫时鱼重复了一遍,他的眼前模糊,大脑强烈的,自我保护式的强烈抽搐让他眼角抽动,“这样的新生,是你们想要的吧。”
“……”被他抓着衣摆的医生看着他,眼底说不清是恶意多还是兴奋多一些。
他伸出手,似乎想拭去身前灰发青年湿润的眼眶,却在下一秒被一把钳住。
他如梦初醒,刚抬头就看到赤井秀一冷冷的眼神。
“你在做什么?”赤井秀一轻缓的说,“你越界了。”
医生收回手,他望着面无表情的赤井秀一,恐慌的低声道。
“等等,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赤井秀一已经带着莫时鱼离开了。
赤井秀一没有问他梦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说道,“如果无聊的话,医院有很多休闲用的设施,比如花园,图书室。”
莫时鱼没有回答他,而是站在走廊里,望着他,“医生……”
“这样的治疗方案,是谁想的?”
“……”赤井秀一沉静的绿眸看着他。
莫时鱼看着他,“我的主治医师,是谁?”
赤井秀一说,“大部分是一个俄罗斯人的主意。”
“俄罗斯人……”
莫时鱼低头呢喃。
他说,“他一定很恨我。”
赤井秀一偏了偏头,望着走廊里的摄像头,无波的绿眸似乎在和摄像头后的一双紫眸对视。
他垂下眼,“也不一定。”
医生送他回到病房里就离开了,莫时鱼躺在本该最放松的床上,怎么也无法放松下来,他的精神时刻如绷紧的弓弦,好像随时都可能彻底彻底崩开。
他坐立不安了一会儿,捂着头,撑着墙跪坐下去。
他似乎看到了更加森白的一扇门,一个又一个奇特的符号,鲜血在符号内流淌。
像在坐过山车,灵魂时而在这一头,时而在那一头,他感到了极致的痛苦,一瞬间遭受了巨大的压力,在濒死感里窒息。
他感到一只冰冷的属于少年的手轻揉的抚摸着他的面颊,耳边传来森凉带着笑意的呼唤声,像要把他啮进骨髓里,“妈妈——”
“你果然潜力无限~”
肩膀被猛地推到墙上。
他猛然回神,抓住了可贵的实物感,难耐痛苦的剧烈喘息。
眼前闪过了银色发丝,他望进了一双幽冷的绿眸里。
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
他的装扮和这里格格不入,像个意外闯进片场的变数。
“荷荷……咳……”莫时鱼不知道自己刚才都久没呼吸了,缺氧到极致反而吸不进氧气,只能捂着嘴发出嘶哑的抽气声。
世界变得寂静,沉寂到听不到声音。
直到他听到男人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像世纪末的一声钟响。
“瓦伦汀,呼吸。”
他本能的照做,终于找回了呼吸节奏,剧烈心跳慢慢回归正常。
他依然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精神一阵阵的失常,捂着嘴喘息。
有许多情绪填满了他的心脏,又像漏了阀的水缸一样迅速消逝,他徒劳的伸手,但只够到几个模糊的影子。
“我要出去……”灰发的病人低着头呢喃,“我要出去,我不能在这里,还有人在等我……”
琴酒嘴角勾起了一丝冷意的笑,“你把他们当救命的稻草,你真的以为,会有人付出一切来救你?”
莫时鱼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他凑近了一些,带着血丝的眼睛与对方对视。
莫时鱼盯着他的眼里透着狠戾,声音沙哑的厉害,带着一种病态的凶狠和执着,“闭嘴!”
琴酒深深的看着他,那双幽绿眸子,说不清是为什么的起伏了一瞬间。有一瞬间,莫时鱼觉得对方似乎是高兴的。
他的声音很轻,“你也不确定吧。”
“不如赌一把,看那几个不长眼的警察,是否会不惜牺牲自己的光明前途,来救你?”
莫时鱼恶狠狠的盯着他,手指抽搐着收紧,想把这张该死的、烦人的嘴撕了。
他冷笑着说,“我们的思想从一开始就不一样,我不需要别人为我付出什么。”
“只要还有人在等我回家就够了。”
“所以,我和你们不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张口说出这些刻薄的话,有些话就是这么顺着说出来了。
银发男人锢着他的力道太大,他的肩胛骨隐隐作痛,也是在这时,银发男人紧贴着他的耳边说道,“去图书馆。”
他的声音很轻,隐藏在嘲讽的语气之下,宛如空气里陡然升起的泡沫。
莫时鱼微微睁大了双眼。
护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跟在他的身边。
“你回来了?”莫时鱼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护工轻哼。
“你去哪里了?”莫时鱼问。
“被院长叫去谈了谈,”护工为他推开门,“真是的,我明明工作那么努力,真让我伤心。”
他故意做出了一副痛心的样子,很有作秀的嫌疑。
莫时鱼走出房门的时候忽然说,“今天可以去图书室吗?”
护工短暂的愣了一下后答应了,“可以。”
反正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心想。
图书室里有零星的几个人。
“我随便看看。”他和护工说。
护工随手拿了本时尚杂志,摆摆手,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