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颔首:“我知道的。”
复又道:“对了,我前些天差人打了一套头面,夫人可要看看?若是配得上夫人今日的衣裳,自是最好。”
一套他依着谈思琅的喜好、自己画了草图,又去寻画师改过,最后送往琳琅阁打成的头面。
他想让她戴上这一套独一无二的首饰,去赴外祖母的寿宴。
谈思琅一愣。
她已习惯了谢璟隔三岔五的惊喜,待回过神来,便坦然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甜声道谢:“多谢夫君。”
继而道:“我又不是只有一身衣裳,夫君既已准备好了头面,自然是该我去寻一身与这头面相配的衣裳才是呀。”
第50章 寿宴
谈思琅梳妆之时,谢璟便在一旁批阅公文。
他刻意不提前看向她,只是余光仍时不时飘向她的裙摆。
约莫是小半个时辰后,那裙摆施施然向他飘来。
他却仍未抬头。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紧张。
他定了定神,将批至一半的句子写完,却是险些写成:这套头面能衬得上她吗?她会喜欢吗?
忽地,一双素白的手挡住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撞入他的眼中。
那手中还握着一支金钗。
他听得谈思琅笑吟吟道:“最后这一支,可能辛苦夫君替我簪上?”
是很欢喜、很满意的语气。
谢璟这才终于搁下笔,抬起头来。
见着盛装打扮的妻子,他竟有片刻失神。
却见谈思琅眉眼弯弯,嘴角也高高扬起,分明已是深秋,她却如春日鲜妍;明赫赫的日光翻廊过窗,落向她鬓边眼角之时,竟是生生显得有些黯淡。
谢璟下意识地将背脊挺得更板正了些。
“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之言,竟并非夸大。
他分明已在画卷之中描摹过许多次谈思琅如此打扮的模样,但今日终于得见她戴上这套头面时,仍不免呼吸一滞。
他在这一刻当真肤浅了起来。
见着谢璟忽地挺成了一块木板,谈思琅嘴角笑意愈盛。
她听到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谢璟接过金钗,哑声道:“好。”
“多谢夫君,”谈思琅笑意盈盈地轻推了他一把,而后贴着他坐下,乖乖等他为她簪钗,指尖不经意地拨弄着耳下的红珊瑚珠,补充道,“我好喜欢。”
尤其是那一对云头凤纹镶宝金掩鬓。
华丽却不会繁杂。
贵气却不会庸俗。
谢璟挑的这副头面,很合她的心思。
谢璟手中一顿:“我也很喜欢。”
“可是琳琅阁的手艺?”谈思琅盘算着,过几日,她要约上姚清嘉去琳琅阁逛逛才是。
不过小半个月没去,铺中的匠人竟进益了许多。
她想挑一对别致些的掩鬓,作为阿姐的生辰礼。
谢璟沉默片刻。
谈思琅侧过脸去,眨了眨眼:“嗯?”
谢璟道:“也算是罢。”
谈思琅眉心微蹙:“也算?”
见谢璟不答,她满腹疑惑,便摇了摇他的手臂,追问道:“莫不是还有什么秘密不成?总不能是宫中赏赐的罢?”
她昨日方才点了账册,前些天圣上是赐了些东西,但其中并没有首饰呀。
她眼巴巴看着谢璟。
“草图是我画的,”谢璟道,“都是将公事处理好之后,抽时间画的。”
她应该确实是喜欢的罢?
谈思琅眸中倏地一亮。
下一瞬,她已扑入谢璟怀中。
唇畔的口脂不小心掠过谢璟的脖颈。
她甜声夸赞:“我之前就说,外面的人定要妒忌你了。你说,你怎么就什么都会呀?”
他所谓的差人竟是这个意思。
自幼时起,她收过许多首饰,但如此这般的,还是头一回。
而且,这又不是逢年过节,又不是她的生辰……
比起这头面所花费的银钱,更重要的是谢璟花在其间的心意。
谈思琅咬了咬下唇,道:“夫君先前怎也不告诉我?若是我任性不试,岂不是浪费了你这般心意?”
语气中满是甜蜜的埋怨。
一抬头,却是见着谢璟脖颈之间的那一抹红痕。
她赶忙赧然地退开,继而从怀中抽出一张绢帕,塞到谢璟手中。
谢璟尚还有些怔愣:“嗯?”
他尚还在回味方才怀间的温热。
谁能不喜欢夫人呢?
谁能忍住不好好待夫人呢?
除了没长全的傻子。
对于今日的寿宴,其实他始终是有些忐忑的。
自从承德回来之后这些天,他总是在做梦。
梦中或许是他离京那年,他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却一次又一次地无法触碰到谈思琅的指尖;又或是他回京之后,裴朔没有说出那番诛心之言,在夏末秋初,他去赴了她的喜宴。
方才夫人扑向他那一刻,他心中仍有蝴蝶在煽动翅羽,但他的心却不再飘摇地悬在崖间。
他的心被她攥住了。
谈思琅抿着唇,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细声道:“擦擦。”
谢璟了然,抬手便将染着甜香的绢帕按向她颈侧。
谈思琅“扑哧”一笑,一把握住谢璟的手腕:“不是这里……是我方才太欢喜,一个没留意,便弄到你身上了。”
谢大人怎么呆呆的?
因为今日的她太好看了吗?
其实也有他一份功劳啦。
今日是成婚之后,她第一次与谢璟一道赴这般盛宴,本就准备要打扮得认真些。是以,她前些天特意从嫁妆箱子中翻出了一套颇为精致的金镶玉首饰。
但终究是比不得这份独一无二的心意。
她得承认,她不仅是贪心,她还有些虚荣。
对于谢璟的这份毫无缘由的礼物,她很是受用。
谢璟道:“抱歉。”
谈思琅莞尔:“分明是我晃神,你道什么歉呀?”
言罢,她握着谢璟的手腕,慢慢擦掉了他脖颈间的红痕。
谢璟看着雪白的绢帕上好似红梅的口脂,忽然有些遗憾。
他就这样去蔡府,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夫人可能会不愿意。
罢了。
夫妻二人又在房中磨蹭了一小会儿,偎在软榻上说了一阵话,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往仰南院去。
蔡萱见着谈思琅,亦是眼前一亮,打趣道:“阿璟今日倒像是思琅身旁的侍卫了。”
谢璟尚未开口,谈思琅已甜声道:“哪有这样俊俏的侍卫,母亲再这般捧着我,我可是要飘到屋顶上去啦。”
而后,她又与蔡萱说起她近来听来的新鲜事。
相处这么些日子,她已清楚,自家婆婆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
愈是离奇,萱姨愈是开怀!
有时候谢璟下值早,她便与谢璟一道去仰南院中用膳,再央着谢璟讲些有意思的、可对外传讲的案子。
蔡萱听得入神,眼中满是笑意。
复又想着,待一阵到了蔡府,官客与堂客乃是分席而坐,她得护着些谈思琅才是。
不是为了谢璟,而是单纯因为,她喜欢这个姑娘。
她想起,上次与妹妹见面的时候,妹妹有提起她已在为裴朔相看了。
毕竟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若是当真如妹妹所说,自是最好。
……
蔡蕙的确在谢谈二人成婚后,便着手为已出孝的裴朔相看了。
七月底,她去问裴朔时,裴朔明明白白告诉她,他对谈三娘,其实本就只是兄妹之谊;还说谈三娘那性子太过直白,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哭笑都太过坦然,常常惹得他无所适从。
他甚至还说要差人将谈三娘送回来的那几箱东西都扔出府去。
但蔡蕙始终不太相信。
她觉得自家儿子是在口是心非。
然而,裴将军催促再三,她也怕裴朔不早早重新定下婚事,会做出些丢人的糊涂事来,便着手安排了几次相看。
可惜的是,每一次都不了了之。
在相看时,裴朔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好生表现自己,这样的态度,又怎会有好结果?
思及此处,蔡蕙免不了蹙着眉看向坐在马车另一侧的裴朔。
他今日倒是好生打扮了一番。
但他愈是这般,她心中愈是担忧。
比起儿子那些似是而非的心思,她更在乎将军府的名声与体面;如今万事皆已成为定局,将军府、谢府以及尚书府,能维持表面和气、彼此相安,才是最好的。
燕京城说大不大,彼此有龃龉的人家不在少数,宴席上碰面也在所难免。
如他们家这般尴尬的,也并非独一例……
察觉到母亲的目光,裴朔亦是眉心一拧,复又烦躁地攥了攥自己的衣摆。
自七月十八后,他总频频梦见谈思琅踹他的那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