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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当时相见早留心 > 第61章
  那个原本只知道撒娇卖乖的小青梅,在那一刻忽然鲜明了起来。
  正如他那日所说,谈三娘这人,过分乖巧以至有些无趣,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的。
  转念又想,做妻子的,大概也不需要太过有趣;加之他更厌烦母亲的念叨,便也听之任之,默许她终日绕在自己身旁,也默认了自己与她的婚事。
  但后来年岁渐长,因同窗时常调侃揶揄,他偶尔会对她的撒娇生出些烦躁之意,也会故意以与友人有约之名躲着她。
  可即便是在他冲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不娶她。
  婚约定了这么多年,她还能嫁给谁呢?
  他想去问问她。
  她还能嫁给谁?
  嫁给他那冷面表兄?那算嫁吗?
  那无非是履行圣旨,将两个人捆在一起而已。
  这根本算不上真正的婚嫁。
  今日他倒是要好生看看,这样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会将日子过成什么模样。
  “裴朔!”蔡蕙沉声唤道。
  裴朔抬起头,止住思绪,低声应道:“母亲。”
  蔡蕙道:“一阵到了蔡府,你便跟着你父亲与大哥。席间也有许多习武之人,可以与他们讨教一番。”
  言下之意,便是让他莫要没事找事、去寻谢璟。
  她知道,母亲定会叮嘱人将他们的坐席分开。
  裴朔眉梢一挑,满不在乎道:“知道了。”
  讨教一番?
  能动手吗?
  裴将军拍了拍裴朔的肩膀,道:“这次老夫人还请了威远将军一家罢?他家姑娘倒是与阿朔差不多年纪。”
  裴朔没接话。
  直至马车在蔡府前停下。
  深秋时节的燕京城,饶是明云荐爽、碧空中响的晴日,也终究是蒙蒙的;但悬灯结彩的蔡府之中,却是屏开鸾凤,褥设芙蓉,甚是喧嚣热闹。
  裴朔跟在家人之后离开马车。
  碰上朝中的同僚,裴将军便与他寒暄了一番。
  蔡蕙也顺势与旁边的夫人聊了几句。
  裴朔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蔡府门前的石狮子,又将目光逐渐放远。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某一年外祖母的生辰。
  那时候他也是跟在父母身后,但他并不像此时这般无聊。
  因为那时,他看向石狮子的时候,有人向他挥了挥手,而后便拉着他,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倒是不无聊。
  就是有点烦人。
  ……也不是什么好事。
  裴朔收回视线。
  然而下一瞬,他目光一凝——
  他看见了谢府的马车。
  他看着他那一身凛然之气的表兄,先将姨母扶下马车,复又再次向马车中伸出手去。
  一只如玉的手搭在表兄那一只染过许多犯人的污血的手上。
  是谈思琅的手。
  这只手曾为他做过香牌、织过香囊,也在最后的那一个七夕,偷偷碰过他的手背。
  他便是化成灰了也能认得。
  他看着簪星曳月的谈思琅扶着表兄下了马车,站定后,仍与表兄十指相扣。
  她还对着表兄笑。
  是那种曾经让他生出厌烦的、格外灿烂的笑容。
  却听得并未看见谢家人的裴将军道:“进府罢,莫误了贺寿的时辰。”
  裴朔用尽所有的力气,装作平静地跟了上去。
  实际上,他比退婚那日更为失魂落魄。
  落入他眼中的分明是蔡府的红绸,但他却只看到了谈思琅耳下摇曳的珊瑚珠。
  她那曾经披散在耳后的长发都被整整齐齐地绾在了脑后。
  她真的嫁人了。
  第51章 表弟(小修)
  还未至开宴之时,蔡萱、蔡蕙二人作为出嫁女,自是需得先携家眷往程老夫人所居的荣惠堂拜寿问安。
  将军府一行人先一步到了荣惠堂。
  屋中笑语喧阗,已坐着不少蔡程两家的亲眷。
  裴朔心不在焉地向程老夫人祝了寿,心中却仍记挂着方才所见的那一抹红。
  “来年,阿朔便要武举了罢?”程老夫人问起,“准备得如何了?”
  本朝武举,与科举一般,乃是三年一试。
  武举之时,先策略,后弓马,策不中者不准试弓马。
  蔡蕙对着程老夫人笑了笑,道:“是,马步弓箭倒都还好,唯有策试尚还有些拿不稳。”
  程老夫人轻轻颔首,并未说什么“阿朔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之类的话,只温和道:“左右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也无需太过心急,循序渐进便是。”
  蔡蕙低声应是。
  屋中其他小辈适时地说起讨巧的吉祥话,逗得程老夫人眉开眼笑,与裴朔相关的话题便被轻轻揭过。
  蔡蕙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完全落下,便又骤然提了起来。
  她听着廊下通传,阿姐一家到了。
  蔡蕙不禁看向自家二郎。
  裴朔仍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甚至没有往廊下看去。
  只见谢璟与谈思琅一左一右,伴着蔡萱步入荣惠堂。
  谢璟清隽、谈思琅明艳,这对新婚的夫妻,竟好似同辉的日月。
  候着的嬷嬷含笑引他们上前。
  跨过荣惠堂前门槛那一霎,听着屋中的交谈之声,谈思琅轻抿下唇,下意识看向谢璟。
  哪知谢璟也在看她。
  他的眼很静。
  却并非远山之上寒浸浸的积雪那般冷冽的静,而是夏日无风的午后、浓荫之下的深潭的静。
  于是她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她对着他弯了弯嘴角,下定决心。
  谢府三人施施然步入屋中,向程老夫人行礼拜寿,又命侍女将寿礼送上。
  程老夫人笑眯眯地受了。
  在听到谈思琅口中的“外祖母”三字后,裴朔终于抬起头来。
  外祖母……
  因着他与谈思琅始终未换过庚帖,是以,曾经在蔡府时,谈思琅都是如旁人那般客客气气地唤一声“程夫人”的。
  如今,他与她仍未换过庚帖;她对上外祖母,却已然换了称呼。
  他攥了攥指尖,手臂微微发麻。
  三娘换了对外祖母的称呼。
  那他呢?
  他对她的称呼也要换了吗?
  裴朔只觉荒谬。
  为何所有人都在粉饰太平?
  为何三娘全然不会别扭?
  她不记得他们的过往了吗?
  她当真觉得表兄是什么良配不成?
  多可笑。
  难道日后相见,他还要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表嫂”?
  却见程老夫人乐呵呵地差侍女送来一只锦盒,又从中取出一对玉镯。
  她和善地对着谈思琅招了招手:“好孩子,到我这来。”
  广袖遮掩之下,谢璟不着痕迹地握了握谈思琅的手,似是一种无言的鼓励。
  谈思琅会意,从容地走上前去,端端正正于程老夫人身前站定,又甜声唤了一句“外祖母”。
  程老夫人道:“这对玉镯,是我出阁之时,祖母亲手戴在我手腕间的。阿璟的婚事耽搁了这样多年,如今见着你们二人姻缘美满、琴瑟和鸣,我便也放心了。”
  她话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落入满堂亲眷耳中,顿时让众人心中都有了计较。
  蔡府中人皆心知肚明,眼前这谈家姑娘,许的本是程老夫人的另一位外孙。
  如今姻缘突改,众人原本皆在暗中观望,揣测老夫人对此究竟是何态度;而今这一举动、这一番话,无疑是表明了程老夫人对谈谢二人这桩婚事的认可与回护。
  先前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与猜测,顷刻间都有了答案。
  谈思琅心中微讶,面上却是不显。
  却见她礼数周全地向程老夫人道了谢,方才接过那对玉镯。
  见她笑意融融、举止大方,程老夫人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许,欣慰地点了点头。
  她今日之所以如此厚待谈思琅,乃是因为前些时日谢璟曾暗中出手,替程府解了一桩难事,这份情谊,她自是记在心里。
  至于小辈之间的糊涂账……到底是裴二年少不懂事、有错在先;她已上了年纪,懒得分神去细理这些官司。
  只要蔡家与程家能好好的,旁的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谢璟眼中含笑,亦拱手道谢。
  程老夫人打趣道:“瞧瞧,这道谢时的语气都差不多了。”
  谢谈二人总归是御赐的姻缘,且眼见着相处甚好,她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去成全。
  谈思琅赧然一笑。
  屋中众人见着程老夫人这般态度,还有什么不懂的。
  一位嘴快的娘子不顾裴朔惨白的脸色,当即笑言:“圣上随手一指、竟是为我们大名鼎鼎的‘冷面玉郎’点了一桩良缘呢!”
  谢璟淡然道:“陛下圣明,乃是大殷之福。”
  谈思琅没回头,却能想象出他此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