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的课代表公事公办,抱着一摞作业停在他桌前:“席子慕,作业,就差你了。”
“哦,等一下。”席子慕拉开书包拉链,抽了一本递给他。
那人扫了一眼:“给错了,我要的是语文练习册,席子慕,你认真一点行不行?”
“哦,抱歉。”一向嘴不饶人的席子木罕见的没打嘴炮,从书包里翻出另外一本作业,确认无误,交给了他。
课代表完成任务,抱着收齐的作业雄赳赳气昂昂地扭脸走了。
念念和纪书禾彼此对视一眼,一时之间心中闪过千言万语。
“那个,”念念的目光掠过席子慕肿得发红的眼皮,试探地问:“慕慕,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席子慕的双眼瞬间又红了,他憋着哭腔说:“嗯,有点。”
纪书禾替他着急:“到底怎么了,你别光难过不说话啊。”
席子慕梗了口气:“过来昨天晚上去世了。”说完,眼眶再也蓄不住泪水,眼皮子一眨,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
念念震惊到大脑空白,说不出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纪书禾同样失声了。
良久,念念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可是,你上次不是说,过来才十五岁吗?”
“我妈妈说,”席子慕勉强克制住个人情绪,“对猫猫来说,十五岁是很老的年纪了。”
“狗狗和人类不一样,十一岁算老年狗狗了。”
没有任何缓冲,念念脑海中立刻复现了时归林昨天讲的这句话。他的心脏宛如迅速过了电,狠狠麻了一下。
“年纪很大……算老了……?”念念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手不自觉的在椅背最上方攥紧。
此时此刻,他忽然无比深刻地领悟到一个事实。
原来大家口中的“很老了”不是程度副词,也不是形容词,而是一种隐晦而又可怕的结果,一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名为死亡的结局。
念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睫毛轻扇,一滴晶莹的、混杂着恐惧与未知的泪珠夺眶而出。
“怎么办,慕慕。”念念颤抖着声音说,“爸爸昨天说,我的元元也很老了。”
“它是不是也快死掉了?”
恐怖的话语钻进耳朵,纪书禾简直嗓子发紧。
尽管他家一只宠物也没养,但他经常跟席子慕家的过来,以及念念家的元元接触玩乐。
他无法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思考死亡这么沉重的话题。因为这份死亡离他太近了。
做不到置身事外,所以难以避免的,他也落泪了。
三人默默对坐垂泪。
眼瞧着快上课了,念念骤然出声:“我要回家。”
他无所适从地扒拉胳膊上的电话手表,唤醒屏幕,拨打电话,“我想见元元。”
电话刚通,他先声夺人:“喂,爸爸,我想请假。”
一丝哭腔被手机收音孔捕捉,时归林蹙眉,单手叉腰站起来:“身体不舒服吗?你乖乖坐好,我打电话给你老师请假,马上就去接你。”
“嗯,爸爸不着急,路上注意安全。”念念说完,挂了电话。
搁在桌洞里的书包被拽出来,念念把课桌上的笔和本子整齐地装回书包。做完这些,他待在位置上一心一意等人。
一眨不眨盯了好久蓝色的课桌表面,再度抬高视线,便对上两双湿漉漉的眼睛。
席子慕说:“能让时叔叔也帮我们请假吗?我想去你家抱抱元元。”
纪书禾眼含期待请求:“嗯嗯。”
念念终是心软地应允了。
被一通电话喊到学校的时归林看着眼皮子底下三个崽感到莫名其妙。
“都不上课?都跟着我回家?”
三人齐刷刷点头。
时归林:“……行吧。”他挨个给席子慕和纪书禾的家长去了电话,又替他们请假,最后身后坠了三个小屁孩走到学校的车门外。
“你们三个去后座坐吧。”时归林拉开后车门,赶鸭子似的摆手,将三个孩子赶去后排。等他们坐好,系好安全带,绕了半圈坐进驾驶位。
咔哒一声,是转车钥匙的声音。车子发动,时归林觑着后视镜观察路况,抡方向盘调头转弯。
汽车融入车流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发问:“一个个的,开学第一天就厌学闹着要回家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爸爸,你说,元元很老了?”念念前倾着身体,期期艾艾地问。
“是啊。”时归林偏头瞟他一眼,又直视前方,“有什么问题?”
念念“呜”了一声:“爸爸,元元是不是快要死掉了?”
时归林惊诧:“你听谁说的?瞎说什么呢,元元好好的。”
“慕慕家的过来去世了,席老师说是因为过来太老了。”念念说着说着伤感上泛,又带上了哭腔,“你昨天、昨天说,元元年纪大了,是、是老狗狗……”
“那不就是要死了吗。”念念抬起手背,粗糙地抹了一把眼睛。
“这……”时归林先是被席珠家的猫去世震惊到,随后急于反驳念念漏洞百出的推理,“谁说年纪大了就是要死?年纪大了肯定——”
他卡壳了。
年纪大了就是老了,老了不是要死了,难不成是要活吗。时归林一时无话。
“……这不是一回事。”良久,他给这番谬论下了定性,“死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第166章 念念找不到元元了
“先回家吧。”时归林说,“一时半会儿的,反正也说不清。”
念念在后排闭着嘴巴保持安静,靠眺望着窗外的街景解除路上的闷闷不乐。
车子缓缓倒入停车位,时归林停好,拔掉车钥匙,招呼他们下车。
四人的队伍经过别墅外围的栅栏门,零零散散地朝主别墅龟速移动。
一进门,席子慕和纪书禾他们三个便如同进了自己家,和念念一起把书包扔在了沙发上。
叮铃咣啷一串响,时归林落后他们一步,一边换鞋,一边将车钥匙挂在了玄关处墙壁的实木挂钩上。
为了展示元元老当益壮的事实,还未往里处再走走,时归林便扯着嗓子,扬声喊开了:“元元!元元你在哪儿?快出来,念念他们来找你玩啦!”
念念他们站在客厅正中央最显眼的位置等待元元出没。
没动静。
时归林不信邪,又高声叫了好几遍元元的名字。
还是没动静。
念念惶惶不安地站着,两只手不安地绞动。
时归林扫了他们三个一眼,安抚道:“可能是在楼上玩呢,我上去看看。”
话音落下,时归林噔噔噔大步上了楼梯,实心的水泥硬是被他踩出一声声闷响,仿佛被震得要掉下灰渣。
时归林一把推开念念卧室的房门:“元元?”
没有。
接着是时建锋老两口的卧室:“元元?”
也没有。
最后是他自己的卧室:“元元?”
同样没有。
“去哪了这是……”他不解地左顾右盼,退出卧室,打算下楼找一找。
脚步落至最后一节楼梯,时归林的视线仍在每个角落进行搜寻。
念念见他下来,身后没跟那道熟悉的身影,声音发虚:“爸爸,元元呢?”
“可能出去玩了。”时归林扯了个还算笑的嘴角,目光却在触及墙角的元元的狗狗碗时凝固了。
他走近墙角,蹲下身,拨了拨碗里满满的、分毫未少的狗粮,心脏猛地一跳。
这是他早上给元元倒的。
负责厨房的吴阿姨正巧拿着扫把走过,时归林看见她立马站起来,伸出手臂拦住人,礼貌却急切地询问:“吴妈,元元是不是被杨阿姨带出去遛了?”
“呦,这我没注意。”吴阿姨说,“但我记得,先生您不是要求傍晚遛狗吗,这个点也不是遛狗的时间啊。”
“哦,是,我给忘了。”时归林客套地笑了下,放人走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看向念念:“肯定是在院子里,你们三个一起去找找,后花园那边也找。”
他交代完,念念立即拉着他们俩飞奔出去找狗。时归林望着他们的背影随着拐弯消失在门外,在微信群里问:有谁见着元元了?
汪秀琳:我在外头逛呢,没带着元元。
时立寒:我们几个都在公司。
时南栖:怎么了哥,元元丢了吗?你快说啊,别急人。
时归林:问问,可能在后花园窝着呢,没找着。
时南栖:笨死了,查家里的监控啊。
时南栖的信息框弹出来,时归林猛地被点醒了,他匆匆忙忙去书房用电脑查监控,努力在屏幕上寻找元元的影子。
外面,身在后花园的念念三人找着哭着。
眼泪流得太快,惹得念念的视线总是模模糊糊的,所以他擦得很频繁,不一会儿手背和眼睑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