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元……呜呜呜……元元……”他在别墅周围找了半天,走得脚软,却还在坚持不懈地提步落步。
只剩最后一个地方没有找了。
花室。
元元从小就喜欢闻花嗅草,这是最后一个、但也是最有希望的地方。
念念他们三个带着希冀走进去,出来的时候希望破灭,哭得更大声了。
正嚎啕大哭着,念念耳尖一动,听到熟悉的哼唧声。他止住啼哭,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声音的来源。
一步、两步、三步……念念慢慢往花室的背面走去。
“念念,那后面是围墙。”席子慕提醒他。
纪书禾捅他一下,两掌相对,比了段距离:“后面有那么宽的空地呢,能藏下一只狗。”
两人对视,连忙跟上念念的步伐。
念念已经到了花室后面。
那处一般无人经过,这些年长满了野草。
他吸了吸鼻子,躬身用力拨开肆意乱长的杂草,一眼便看见奄奄一息的元元趴卧在地上,前爪和脑袋下压着一只旧得冒线头的沙包。
念念第一次发现元元真的老了。嘴巴两侧的肉松松的,眼皮子也耷拉着,毛色辉败,整只狗仿佛一夜之间没了精神气和生气。
霎时,眼眶仿佛按了泉眼,大股大股涌出水液,念念拼命眨眼,企图让视线清晰的速度赶上眼前弥漫雾气的速度。
他的双手如以往千万次那样,伸出去,伸到元元面前:“元元,我找了你好久,你出来好不好?”
元元鼻头出气,哼唧着,哼了好一会儿,才蹭着身后粗粝刮人的围墙借力站立,叼着沙包,没什么力气地钻离了阴暗的甬道,哀鸣着倚靠进念念的怀里。
念念稳稳地接住了它,两手一直摸着它的脖子和脑袋:“元元,你是不是要死了,为什么你没力气,为什么你要躲起来……”
席子慕和纪书禾低低地抽泣。
查完监控确定了元元具体方位的时归林喘着粗气跑过来,看到元元哀哀的眼神,三十出头的人忍不住红了眼。
他当机立断抱起元元,反复说:“去医院,我们去医院,元元,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像上次那样没事的……”
一米八多的男人大步走间或小跑,念念他们小跑着跟着他。
时归林不得不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们,“慕慕,你们两个乖乖在家等我们好不好,元元情况不乐观,在医院叔叔怕顾不上你们。”
席子慕和纪书禾停下脚步,担心的眼神停留在元元身上,毫不迟疑地说:“我们在家,叔叔你和念念快送元元去医院。”
几人不再多言,时归林顾及着念念,喊上司机,开车一路疾驰到宠物医院。
也许是缘分,做检查的还是多年前帮元元做了手术的医生。
复杂繁琐的检查流程结束,办公室内,时归林拉着念念坐在医生对面,忐忑不安地问:“我家元元是得癌症了吗?”
“不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捏着几张检查报告单,分析各项数据,得出结论,“是年老导致的各器官衰竭。”
时归林激动道:“怎么可能是器官衰竭呢?医生,搞错了吧,元元一直能跑能动的,昨天、昨天它还帮我拎了苹果,可有劲儿了,它……”
“它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行了……”时归林把脸埋进了双手。念念抱着他的大臂小声地哭。
见多了生离死别的医生叹了口气,“量变引起质变。”
过了几分钟,时归林放下手,抬起隐忍痛苦的脸,哑着嗓子,“有什么推荐的治疗方法吗?”末了补一句,“钱不用考虑。”
“只能用药水和营养液吊着了,具体能坚持多少天我们也说不准。”医生答。
“用药吧。”时归林仰头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从今天开始用。”
“好的,时先生。另外如果决定用药,鉴于您家狗狗的身体情况和便利性考虑,建议给狗狗办理住院手续……”
剩下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牵着念念浑浑噩噩回了病房,呆愣地凝视病床上被人控制着身体扎针的元元。
“爸爸……”念念无助地喊他。
“念念,”时归林半揽着念念,拭去他的泪水,“别在元元面前哭。从今天开始,我们每一天都要用最好的状态陪伴元元,能不能做到?”
念念哽咽着点头:“能做到。”
第167章 念念带元元回家
于是,住院期间,因为器官衰竭而打不起精神的元元,总是在挂完三瓶水后打起那少得可怜的精神。
因为元元的事,念念无心坐在教室里,时归林帮他请了长假。
听说元元情况不容乐观后,江度安坚持每天放学后去医院看望元元两到三个小时。席子慕和纪书禾来得也很勤快。
时南栖不顾合作违约面临的高额赔款,执意从外地赶回来,回了海市,回到元元身边。
赶回来的头一天,她第一件事就是看望在医院病房里虚弱的元元。
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糕。晚上回家的她在卧室哭了一整夜。
与每个人的忧心忡忡不同,浑身无力的元元忍耐着身体内部的隐隐作痛,开心到有些突兀。
因为最近每天都有很多人陪它玩。
平时拼命缠着也只能讨到一时半会的玩闹的人,这段时间都主动拿出大把时间和它玩。
元元很开心。
开心到身上的痛楚也可以忽略。
可人定胜天终究是个伪命题。除开刚入院的头三天元元的身体指标有了明显的起色,后面几乎每日一天都更差一点。
第一天,元元尚能抬着爪爪和念念一起蹂躏他们从小欺负到大的沙包。
第三天,元元拼尽全力勉强能甩一甩以前可以摇成螺旋桨的大尾巴。
第七天,元元除了喘气和眨眼完不成任何一个动作了。
七天时间可以做无数件事。但无法独立完成任何事情的元元在这七天养成了一个新习惯——等念念他们一大群人来找它玩。
今天是第八天——今天它也在等。
早上七点,查房的医生照常给元元做生命体征检查,戴着手套捏着管状照灯的医生照了照元元有些浑浊的眼睛,又拿着监听心跳的助听器监测。
仅仅是三分钟的检查,生命的陨落有了轨迹。医生神色复杂,对着病床床头墙壁上留下的宠物主人的联系方式拨打了过去。
“喂,时归林先生,您家狗狗状态很差,恐怕不行了,尽快赶来吧。”
对面静默一秒,叮铃咣啷一阵混乱。
医生仍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他的眼神落到元元身上,缄默两秒,跟对面的人交代了最后一句话:
“尽可能快一些吧,狗狗它好像在等你们。”
时归林和念念是狂奔进医院的。
闯进病房时,死气沉沉的病房瞬间混入脚步和剧烈呼吸的嘈杂。
念念哭着扑到病床跟前,两只手留恋地抚摸着元元的身体,像是在挽留一阵抓不住的风。
“对不起,元元,我本来答应爸爸不在你面前哭的……但是……”念念艰难又抱歉地说,“但是我忍不住怎么办呜呜呜……元元呜呜呜……”
元元看着念念,慢慢吐出一点舌头。
念念知道,元元又想像以前那样用舌头舔走他的眼泪。
它现在没那个力气了。
刹那间,念念更伤心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早知道他以前就不嫌弃元元的口水酸酸臭臭的了。
元元发觉自己做不到擦去念念的眼泪,内心挣扎了会儿,终是放弃了。但是紧接着,它的爪子努力抻了抻,碰了碰念念的胳膊,然后把爪子下的沙包无比困难的一点一点推向念念。
“我不要沙包,元元,我不要沙包呜呜呜呜……”
念念很没有形象地张着嘴巴哭,一个劲儿把沙包往元元怀里塞,“我再也不跟你抢沙包玩了元元,你别走好不好呜呜呜……我把沙包送给你,你别离开我,元元……”
“元元!元元!呜呜呜元元!”念念见它慢慢合上眼,连声喊它,急得原地跺脚,大颗大颗的眼泪打湿了病床的床单。
时归林不忍再看,偏过头擦眼泪。时家其他人慢慢围了病床一圈,成片的抽泣声迭起。
“元元……”念念喊了最后一声它的名字,看它彻底闭上了眼,再也没有睁开的可能,仰着头大声哭了起来。
哪怕做了那么久元元离世的心理准备,可珍爱的生命在眼前流逝的痛任谁也无法承受。
念念握着元元尚有余温的爪子,哭得急,又哭得狠,抽气的间隔越来越短,双肩被呼吸带动着一直往上耸,腿也发软。
时南栖一直注意着念念,连忙道:“念念有点呼吸性碱中毒了!”
时归林上前一步赶忙揽住念念,大掌留了点空隙,罩在他下半张脸上,捂住口鼻,强势命令道:“念念!念念!慢一点,呼吸慢一点,元元还需要你念念,慢下来,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