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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十方骸 > 十方骸 第121节
  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虽然不知金人那边的动作接下来会是如何,但只要能拿捏住燕湛一事,只要能稳住太后这里,没准,这场战局的主导便是在大虞这里。
  就连太子燕玄,这几日都在为了稳住两国的战局,不得不与格敏,以及金人们在接触着。
  进入刑部之前,宁瓷为了缓和心头燃起的莫名不安,她问严律:“燕湛认罪后,现在怎样了?”
  “现在正在三司会审中,皇上亲自坐镇,看着日头,应当是快了。”
  “皇上今天就会判他斩立决吗?”
  “没那么快。毕竟,一切都要按流程在走,虽然结局已定,但若是太快,难免会让旁人起疑。事实上……”说到这儿,严律停下了脚步,两人此时正站在刑部大牢的门口,他定定地看着宁瓷,道:“事实上,早朝后,我对皇上提了个全新的解法,就是不知,皇上是否愿意采纳了。”
  “什么解法?”话音刚落,宁瓷一眼瞥见监牢门口的狱卒们,她赶忙改口道:“罢了,罢了。不论是什么解法,我都不关心,到时候你跟我说一下结局就是。”
  严律笑了笑,对那狱卒递上自己的腰牌后,遂带着宁瓷走进监牢:“卷册拿来后,暂且放你那儿保管。我估摸着,上面那些对恩公的不适罪名若要更改,还是要找翰林院的那帮史官们。这些人又有多少是金人渗透的,都未可知。”
  “那怎么办?”
  “没关系,只要拿到手,今后有的是机会。”严律牵着她的手向着监牢的深处走去,并对她微微一笑:“有我在,别担心。”
  确实。
  严律在身边,对宁瓷来说,确实有一种魔力。
  是一种,哪怕有再大危机,天塌了的灾难阻拦在面前,她都不再惧怕的魔力。
  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心,好似恐慌了一整夜的思绪,也堪堪平稳了几许。
  但是,有一些事儿,并非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就比如简雨烟。
  由于宁瓷拿自己和严律之间的关系来压着,严律就不好直接弄死简雨烟。这会子,简雨烟虽然身处刑部死牢,四面八方也没个其他囚犯在侧,看上去在这逼仄的牢房内凄凄惨惨,实则,简雨烟根本不在意这些。
  更是在这里见到宁瓷的第一眼,她便从鼻腔里,忍不住地哼斥了一声:“这两日真是晦气。”
  姐妹两人谈话,严律不便在一旁待着,待得两人见着面后,他便直接离开了。
  简雨烟身处的是刑部死牢,位于监牢的地下三层,这里幽深潮湿且阴森,但整个地下三层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押。
  宁瓷知晓这里再无旁人,有些话,她也可以敞开了说。
  不过,看到简雨烟身处这样的环境,纵然这两日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曾爆发了极大的冲突,但是在宁瓷的心底,终究还是留有一分自家姐妹的情意在。
  是以,她站在牢房外,透过腐烂且泛着臭味的牢门,看向妹妹,暖声问道:“你在这里……还好吗?他们没有对你用刑罢?”
  简雨烟“嗤”了一声,白眼并低语了一句算作回应:“虚伪。”
  但这里是地下三层,又没有旁的人在,前后没有门窗,没有任何透风透光的地方,所以她的这句话,在空荡荡的死牢里,纵然是低语,也是异常清晰。
  宁瓷怔了怔,原是料到妹妹会是这般反应,可她心底还是哀痛了一击。
  简雨烟也是略显有些尴尬,随机便是又补充了一句:“没有。”
  宁瓷放下心来:“那……吃的喝的用的呢?”
  “呵,我的好姐姐,你跟那个细作严律亲手把我送进这监牢里,还要这般假模假样地问东问西,有那个必要吗?!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见着我恶心,我见着你讨厌,咱俩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了。你这会子还来做什么?表现出你的伪善吗?!”
  被真真实实地噎了一嘴,宁瓷忽而觉得,自己在心底原本隐隐有一线希望,希望妹妹能够在见到自己后,身处监牢,可以反省自新。
  谁曾想……
  看来,始终都念着旧情,念着亲情,念着是自家人的心思,也只有自己而已。
  宁瓷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番,方才收回想要关心的语气,直接步入正题:“我听说,爹爹的身后名卷册在你这里,你放哪儿了?严律在你屋子里没有找到。”
  “哈哈哈……”简雨烟忽而爆出一声大笑。
  这笑声在这地下三层里,有着连绵不断的回音,显得极其空荡,极其阴森,极其诡异。
  “你笑什么?!”宁瓷蹙了蹙眉,不悦着道:“听太后口中所言,那上头写着咱们爹爹的身后名是乱写的,是故意泼了脏水给他。你且告诉我放哪儿了,我好找人更改了去。”
  “我做什么要告诉你?”简雨烟好笑地看着她。
  宁瓷诧异极了:“那是爹爹的身后名卷册啊!你有没有看过那上面是怎么写咱们爹爹的?”
  “当然看过了啊!”
  “写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说咱们爹爹简明华,通敌卖国,私自贩卖大虞所有朝政文书给金人啊!怎么啦?”
  宁瓷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这些都不是真的啊!这都是太后让史官胡乱写的。莫须有的事情若是不及时更改,百年后,世人怎么想?怎么看待咱们简家?太后对咱们留了一手,宫里头有一本爹爹的身后名卷册是副本,你那里的,才是正本。”
  “那些又与我何干?”简雨烟冷冷地看着她。
  宁瓷震动极了,她失望地提高了声音:“简雨烟!那是咱们的爹爹啊!”
  “告诉你吧,公主殿下!”简雨烟阴阳怪气地坐在牢房的干草铺子上,她冷冷地看着宁瓷,道:“自从他打我的那一巴掌起,在我心里,他就已经不是我爹了。”
  宁瓷怔愣了一瞬,旋即便反应了过来:“他打你一定是得知了你给太后献上金雕飞镖一事!”
  “对!”简雨烟仰起头来,正视着宁瓷,大声地道:“是他不识时务,是他不知局势,是他不知道在这个天底下,应该称王称帝的,其实是金人,根本不是咱们大虞!他自己眼瞎,还要说我巴结太后,跪舔金人?!从小到大,这样的爹娘眼里只有你,没有我!他们更是在打了我,骂了我之后,让我更加看清楚他们那张恶心的嘴脸!”
  来时,宁瓷好不容易被严律抚平了恐慌的身心,顿时仿若一粒火星子炸开被命运碾压的尘埃,瞬间在心头燃起熊熊烈焰。
  只听见简雨烟还在继续说着:“我看到简明华的身后名卷册后,我心底那个畅快哇!我恨不得跑到慈宁宫里去亲亲太后娘娘呢!没办法,若是我出现了,你会被判以欺君的砍头罪名,我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啦,我就忍了,没去慈宁宫,留着你的狗命到现在。”
  “你……”宁瓷只觉得自己因气愤,而显得全身都在颤抖,就连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和寒:“你连‘爹爹’二字,都不愿意再喊了吗?”
  “他打我的那一瞬间,我就不再当他俩为爹娘了。”简雨烟眼睫忽闪,冷笑着道:“反正,他们眼里也只有一个你,你不论今生还是来世,继续做他们的乖女儿就是了。啊!想必,你们一家人,很快就要团聚了!”
  “什么意思?”因死牢里不透光,唯有牢房四面墙上的灯烛映照,方能看清彼此的模样,可纵是如此,光线昏暗,也照不清此时宁瓷脸上的两行泪痕。
  简雨烟忽而站起身来,走到牢门那儿,猛地一把抓住牢门木栅,冲着宁瓷恨声道:“你当西山庄子里的人都是傻的吗?告诉你罢!只要我一天不回去,他们立即会执行最快计划,警惕任何带我离开的人。没错,就是严律!你以为,严律深入西山庄子,贴近太后身边多年,他就万无一失了?呵呵,我告诉你,只要我没有平安回去,你那个好情郎,他!必!死!无!疑!”
  宁瓷虽是彻彻底底地恐慌了,可她明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你不要唬人。实话告诉你罢,昨儿晚上,严律第二次去了西山庄子,也是平安归来了。若是真如你所言的这般,他这会子怎么可能平安无事?”
  简雨烟的唇边,却露出诡异的笑:“是吗?我的好姐姐向来冰雪聪明,怎么不曾想过,庄子里的人之所以放他回来,实际上,是为了钓一条更大的鱼呢?”
  一股子不祥的预感轰然笼上宁瓷的心头。
  “我的好姐姐,你猜猜看,庄子里的人想钓的那条大鱼,会不会是一条跟我长得相似的你?”顿了顿,简雨烟又道:“我那般恨你,庄子里的将领廖承安廖叔,他见过你,也见过我,难道他不知道你跟我之间的关系?他之所以对严律不动声色,任其来去自由,没准,廖叔是在伺机而动,在等着为我报仇呢!”
  宁瓷没有回答她,而是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截断了流淌了许久的眼泪。
  她转身离开。
  “我给你提个醒!”简雨烟却在她的身后大声地吼叫道:“你们若是想动我一根手指头,你,严律,你们必死无疑!当然,只要我离开西山庄子没有回去,你,简雪烟,你也是必死无疑!你真应该感谢我,感谢我这样快地送你下那阴曹地府,下十八层地狱,去见你那亲亲的爹爹和娘亲!”
  宁瓷终于明白,这个妹妹,这个跟自己同胞而出,来到这个人世间,拥有着相同的生命起点,相同的血脉的妹妹,算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她没有再去打她,更没有想要对简雨烟的那张愤怒的脸动一动自己手指头的欲望。
  因为不值得。
  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手,再因简雨烟那张是非不分的脸而震痛半分。
  她想快点儿见到严律。
  她要告诉严律警惕西山庄子里的所有人。
  她想告诉严律也许他是太后亲信的这一身份已经暴露。
  她更想告诉严律,你先前决定拿走简雨烟的命,我还那般阻拦,原来,都是我错了。
  你要拿,便拿了罢。
  此生此世,我不曾再有这个妹妹了。
  地下三层监牢的门打开,外头的光亮透了过来,一时间,让宁瓷的视线有些恍惚。
  可再怎么恍惚,她也没有看到严律的身影。
  地下二层也没有。
  地下一层也没有。
  她越发恐慌,越发着急,满脑子都是刚才简雨烟所言的那番。
  她冲出刑部大牢,问那监牢门口的狱卒们,狱卒们却告诉她:“刚才宫里头来人了,有紧急的事儿催严尚书回去,他安排了人在门口接应你,就直接离开了。”
  严律安排的不是别人,正是宁瓷原先日思夜想的爹爹的旧交,刑部尚书莫迁,莫世伯。
  宁瓷想见的所有人都见到了,严律全都为她安排了。
  可是严律现在人呢?
  越发恐慌,越发不安的感觉,仿若此时天边的墨云,缓缓地将丧钟的悲音,在两人的命运之间震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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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在写结尾了……
  呼~~~~
  第131章
  是莫迁大人亲自护送宁瓷回宫的。
  纵然莫迁告诉她,严律非常懂得审时度势,很会在敌人中间周旋,这会子他被皇帝急召入宫,定是有什么紧要之事。更何况,四殿下燕湛刚刚认罪,他们三司会审虽然已经结束,但最终如何判决,还是在皇帝的手中。又或者,皇帝此时拿不定主意,正找严律商量也说不定,云云。
  可宁瓷总觉得心头的慌乱,好似此时夏末秋初的惊雷,猝不及防的轰鸣幻化成恐慌不安的心跳,一击击来自命运的震动,将她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凝结而成的勇气,击打得溃不成军。
  她甚至在与莫迁分开后,特意绕了个道儿,去了一趟御书房附近,可她在那儿等了好一阵子,也没见到严律的身影。
  倒是看到燕玄带着他的死卫们,步履匆匆地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而行。那个名为木峰子的死卫,现如今好似成了死卫之首,堂而皇之地走在燕玄的身侧,但他的眼眸犀利,向着四处扫射,刚一偏向宁瓷所在的方向,她赶紧掩藏在一株古松的背后。
  只盼着他没看见自己。
  待得燕玄他们走得远了,宁瓷方才从古松后头出来,可遥望着燕玄他们的身影,好似……那个名为木峰子的,不在燕玄身侧了。
  徒留天地间,四处侵袭而来的阵阵凉风,似是有着初秋的气息,却也透着宁瓷心底的丝丝凉意。
  想着木峰子,想着被木峰子害死的洛江河,想着目前远在金陵城的阿酒,宁瓷的心底却再度不安了起来。
  所有事情似乎都在一步步推进,却在她的心底,仿若依然混乱得没个头绪。
  她刚回到慈宁宫,便远远地听见从正殿传来的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