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乱想。
可是他舍不得。
那么危险的地方,他舍不得。
越来越高的视野里,窗外晃动的光晕好像碎掉了,逐渐模糊成了一片。
被同样温暖的温度握住的两只手收紧起来,掌心里的温度传递到了胸口,又随着心跳涩然地漫上喉头。
黑暗里,一道声音响起来:
“陈乱,接个吻吧。”
第109章
接个吻吧, 陈乱。
夜幕星空之下,万家灯火之上,陈乱听到江浔的声音响在耳边。
轿厢在寂静之中不断地攀升、攀升, 脚下绵延成片的城市夜景也逐渐闪烁成一片无声的星海。
当这片狭小的空间在最高点微微停滞时, 静谧之中只剩下胸腔里碰撞出的闷响。
“好。”
下一秒, 唇与唇相触碰的瞬间, 左侧的耳畔也有温热的呼吸落了下来。
捧在脸侧的手干燥而温暖,时间在唇齿之间近乎虔诚的相依里静止,耳畔是另一个人吻过来的触感, 却也同样热烈。
黑暗中陈乱轻轻闭上眼。
呼吸与心跳都在依偎之中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如果传说真实存在——
陈乱想。
那么请让他平安回家。
请让他平安回到我身边。
直到唇上的触感稍微退开, 下巴上有温热的手指探过来, 将陈乱的脸转到了另一边。
在轿厢下落之前, 柔软的感觉一触即分。
眼前的另一双浅金色的眼睛向上弯起来,抬着他的下巴, 吐字间重新将陈乱的呼吸覆盖。
“这次先让给他。我要再坐一圈。”
最终坐了多少圈陈乱也记不清了,总之摩天轮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这样就能代替时钟指针的转动从而把推着他们不断往前走的时间停下来。
回家的路上陈乱看着前方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街道, 它笔直地向着前方延伸, 终点隐没在很远很远的地平线, 此时又无比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
可路总是有尽头的, 江浔也总是要有离家远赴绝境的那一天。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无风无雨也无晴, 陈乱看着江浔收拾好了行装,似乎只是像从前很多次那样普通地归队,然后他们会在晚上拨通电话,会在繁重的任务的间隙聊天。
可那里是0号, 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
那里的磁暴会让一切的公共通讯信号全部中断,哪怕是舰队的特殊频段也只能止步在核心生态的外围。
人进去了,就会变成聋子瞎子,指挥中心的雷达帮不上任何忙,进入的队伍也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物理地图去定位。
而这些小队的目的只有一个——
找到兽母,以及它藏身的巢穴。
临走之前,江浔要走了陈乱的手机,送回来后陈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深蓝色的图标。
他当着陈乱的面点开了图标,动作间手腕抬起来,露出了那一块曾经破碎过的、像那个图标一样颜色的蓝。
灰色的屏幕上一颗星火一般的红点闪烁在代表着启微市的地图上。
陈乱一眼就认出来,信号标点所在的位置正是他们脚下踩着的地方。
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却冷不丁撞进了一双温和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垂眸注视着他,晃了晃手腕间的那块被陈乱留下来就没有再戴回去的手表:“我重新装了新的信号器,可以使用舰队的特殊频段。”
一身洁白制服的年轻的军人在坐着的陈乱面前半蹲半跪下来,牵起陈乱的手,手指穿过陈乱的指缝间扣紧,掌心与掌心相贴:“虽然做不到跟你随时通话,但至少我从核心区出来休整的时候,你能够确定我还在,我很安全。”
而后他将陈乱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侧脸,又偏过头去吻陈乱的手背。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内侧脉搏的位置吻过,江浔重新抬起眼睛看向陈乱,唇角弯出来一抹温和的笑意:“别担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毕竟你上次欠我的东西,可还没还。”
陈乱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欠了什么东西,又立刻烧红起来耳根,咬着后槽牙一脚踹了过去:“等你能出来再说!”
以前怎么没发现江浔有这么不正经!
他到底是怎么长歪了的??
于是湿漉漉水沉沉的氛围被这么一打岔,又散去了大半。
特意请了个假回来送行的江翎抱着手臂,斜斜地靠在门边看着他俩,撇了下嘴:“走了,快到点儿了。”
“走吧。”
陈乱站起来看了看窗外亮起来的天色,伸手拉着江浔起来:“我去换件衣服,送你出门。”
趁着陈乱去换衣服的空档,江浔才终于看向自己的孪生弟弟:“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两双如出一辙的浅琥珀色的眼睛对视着,江翎挑起了唇角:“要你提醒?”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
“你在说什么屁话,江浔。”
说了一半的话被江翎打断,他嗤笑一声:“你明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爬你也得给我从0号污染区里爬出来。”
更何况,他们长着一样的脸,流着一样的血,
被剩下来的那个以后在陈乱眼里还真的只是他自己吗?
江翎不想知道,更不想赌。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早就如同两块被合在一起才算完整的珏,缺了谁都不行。
所以无论如何,江浔必须回来。
他必须回来。
江翎并不想未来某一天要像狗血剧里演的那样,说出来那句经典的狗血台词:“你在透过我的眼睛看谁?”
一点都不。
空气里两种信息素碰了一下。
江浔看着孪生弟弟固执的眼睛,依旧选择了把话说完:“如果我回不来,你要照顾好他。连带我的那份。”
顿了半秒,他又弯着眼睛笑起来:
“当然,我会竭尽全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毕竟……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陈乱的卧室门发出一声轻响。
江翎睨着江浔,轻嗤一声:“你最好是。”
话尾落下,陈乱换下居家服出来了。
江翎拖过江浔的行李箱:“换好了?走吧。”
行李箱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该准备的东西舰队都会准备好,只有极少量的私人物品可以携带,所以箱子此时拎起来也显得空荡荡的。
此时天色刚亮起来不久,清新的风卷着枝头新长出来的叶子沙沙作响。
等到他们站在路边,陈乱才注意到路口的绿化草丛已经从冬季光秃秃的样子苁蓉地绿了一大片。
边上去年才种上的陈乱并不熟悉的树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花,挤挤挨挨红粉绿白在微风里摇晃。
一派连绵的春意盎然。
车来了。
江浔接过行李箱,压了一下帽沿:“我走了。”
只是当他走到那棵树下不远的地方,却又被叫住了。
“江浔。”
手腕被拉住,江浔回过头,冷不防地被一只手扯住了领口,拽着他俯身下来。
一枝绽放的红粉春色之下,一双温暖的唇第一次主动靠近过来,在骤然漏了节拍的心跳声里与他的呼吸碰在了一处。
那点温度一触即离,却又在没来得及完全退开的时候又被江浔揽着腰际压了回去。
漫长又缠绵的一吻结束,一片被风带下来的花瓣正好飘落下来落在陈乱的唇侧。
江浔捻起那片花瓣,垂手将它悄然收在了掌心里。
陈乱抿了下唇,垂眼掩去眼底那点漫上来的酸涩,弯着眼睛扬起唇角,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掉的帽子:“去吧。我等你回家。”
此时春深,陈乱站在路口目送车子远去。
车里的江浔从掌心里翻出来那片春,小心翼翼地将它夹在了证件夹的透明夹层里,紧紧贴着一张已经被摩挲过千遍万遍的旧照片。
照片里陈乱在笑,那是江浔一定会回来奔赴的另一场春。
一场属于且仅属于他的春天。
而另一边,陈乱直到在看不到舰队的车时才回过头往回走,一转身又差点跟双生子里的另一个撞个满怀。
眼前的alpha抱着手臂,微微俯身过来追着陈乱的眼睛,语气里有些不满:
“陈乱,你偏心的也太明显了一点吧。”
陈乱的心情还没收拾好,就被江翎想一出是一处的指控搞的一愣:“?”
“你送我出门这么多回,我怎么没见过你主动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