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瞳孔就骤然收缩。
他来晚了。
容昀枢被兰斯半揽在怀中，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制服外套。制服宽大的领口微敞, 露出底下破损的衣物和纤细的锁骨。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 唇色也比平日里更加饱满湿润, 整个人显得慵懒又脆弱。
兰斯始终看着容昀枢，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哨兵对向导那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
“……”
塞缪尔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他站在原地, 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也无法压下内心深处的嫉妒和暴怒。
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 直接反应在他的精神体上。
缠绕在他腕间的曼陀罗蛇，自行从手腕滑下，落到地面变成水桶粗细的巨蟒。
曼陀罗蛇扬起头颅，竖瞳锁定兰斯, 露出毒牙, 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兰斯瞬间肌肉绷紧, 下意识把容昀枢揽得更紧，并且警告道：“塞缪尔, 控制你的情绪。”
“你对他做了什么？”
塞缪尔终于开口, 声音像是浸了冰一般。他的视线落在兰斯搂在容昀枢腰侧的手上, 似乎想要当场切断这只放在不该放的地方的手。
兰斯没有松手，只是解释道：“情况危急，我的精神图景濒临崩溃，他为了救我的命, 才不得不选择深度结合。”
塞缪尔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看向了容昀枢，低声问：“为什么？”
容昀枢能感知到，塞缪尔此时的情绪很差，差到快要无法维持住表面的礼节。
他不解地问：“阁下，我记得在白塔制度中，向导自愿进行的，以挽救哨兵生命为目的的深度结合，并不违规。”
“自愿吗？”塞缪尔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他再次上前一步，皱眉问，“你想过后果吗？一旦深度结合，你的精神图景就会打上他的烙印，你会出现定期的结合热，每一次发作，你都会本能地渴求他。你的未来可能会从此绑定在一个哨兵身上，这是你想要的？”
塞缪尔的质问中，甚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慌。
容昀枢愣了一下。他似乎能感知到塞缪尔的精神图景状况，有些混乱，仿佛不给出合理解释，眼前这个强大的向导，会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他认真解释道：“可是，我能感觉到自己并没有被束缚。我的精神力很充盈，这和之前每一次的疏导工作一样，除了更深入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容昀枢坦然说出“工作”二字的时候，兰斯的手臂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没有收回手。
“我知道这很荒谬……”容昀枢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
“不，你的感觉或许是对的。”塞缪尔打断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他一步上前，拉住容昀枢的手腕，“你的精神力是不是已经到达s级了？”
“我不确定，”容昀枢说，“可能是结合的过程中，因为兰斯上将的精神力非常强大，深度结合时他反哺了我的精神力……”
他停下来，带着歉意看向兰斯，“抱歉，上将，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这样，放心，这对您的精神图景不会有任何损害……”
兰斯的声音中，带着一份真挚的承诺。
容昀枢垂下眼睛，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好在塞缪尔很快开口，说了一句。
“兰斯上将，我现在需要带容昀枢去做一个全面深度检测，以确保他的精神图景没有留下任何隐患，请你放手。”
兰斯知道，此时他应该放手。刚才的深度结合，对于容昀枢来说，只是工作，可是哨兵的本能让他无法在此时离开刚刚结合过的向导。
容昀枢却忽然转身，拍了拍兰斯的手臂，“上将，我觉得现在的状况，我需要去做一个检测。”
对上他的眼睛，兰斯用力闭了闭眼睛，几乎是颤抖着勉强自己放开了手。
“嗯，有事随时联系我。”兰斯说。
这样本能的依赖，不仅仅是哨兵，在向导身上也会有所表现。只是，他在容昀枢身上，似乎完全看不到这种依赖。
“好，谢谢。”
容昀枢道谢，跟在塞缪尔身后匆匆离开。
***
他再次回到地下研究室，塞缪尔带他进入了另一个实验室。
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半圆形的环形仪器，无数探针悬垂在光膜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躺上去。”塞缪尔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他操作着控制台，侧脸在屏幕幽蓝光晕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冰冷。
“我需要为你做一次全面深度的检测，确保你精神图景的……纯净。”
那些哨兵，不该在容昀枢的精神图景中留下任何痕迹。塞缪尔垂眼，看着自己微微泛白的指节。
他只希望，待会的检测结果能如他所愿。不然，他不能保证他不会冲动地去杀了兰斯。
容昀枢躺进仪器，闭上眼睛等了片刻，却没有感觉到那些探针的存在。
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塞缪尔站在操作台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阁下。”容昀枢开口，打破室内的沉寂，“您似乎在生气？”
塞缪尔的动作几不可查的停顿一下。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屏幕上，过了片刻，才说了一句。
“没有。”
明明是否定的回答，他绷紧的背部线条，还有隐约在空中浮动的精神力波动，都证明答案并非如此。
容昀枢没有放弃，而是小声问了一句，“我不想看到您生气，我能做些什么吗？”
塞缪尔转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容昀枢脸上，“如果待会的检测结果，和你感知到的情况不一样，有一项正在进行中的实验，可以处理这种情况，但需要得到你的允许。”
容昀枢：“是什么？”
“这是我的个人项目，”塞缪尔走近几步，停在实验舱前，垂目看着容昀枢，“基于曼陀罗蛇的毒素特性，我尝试构建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序列，理论上可以你想解构因深度结合交融的精神图景，实现解绑。”
容昀枢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竟然有这样的技术？如果成果，那对于很多身不由己向导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毕竟，不是每一个向导的深度结合都是出于自愿。就算最开始是自愿，在后来的相处中，情感的变化也会让这种结合成为痛苦的来源。
“是，但这项技术还在实验阶段，过程会对精神图景产生强烈冲击，需要承受者有极其稳定强大的精神力，小昀，你愿意试试吗？”
明明只是获得实验许可，塞缪尔的语气中却满是恳求，似乎寄托着不可言说的情感。
“我愿意。”容昀枢果断答应下来，“虽然我并不觉得兰斯上将在我精神图景中留下了烙印，但如果我们的精神图景真的因深度结合交融，我愿意接受这项实验。”
“你……对兰斯上将没有感情？”
“感情？”容昀枢有些茫然，“您说的是什么样的感情？”
塞缪尔忽然笑了，转身回到控制台前，“没什么，我们开始吧。”
容昀枢不再追问，闭上了眼睛。
实验的过程略微有些漫长，容昀枢甚至陷入了浅层次的睡眠中。
直到他听到一声轻轻的低呼声，才醒了过来。
“太好了。”
容昀枢睁开眼睛，看见塞缪尔已经站在了实验舱前。他从在天台上出现那一刻，就始终紧绷着的肩膀，总算是松弛下来。
塞缪尔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欣喜，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才压下那些汹涌的私人情绪。
“你的精神图景中，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兰斯的印记，而且达到了s级的强度。s级向导的精神力结构发生了本质跃迁，呈现出更高的包容性和独立性，这和我之前的推测和实验，都是吻合的！”
塞缪尔显得很兴奋，滔滔不绝地分享他的发现。
“您的精神力，不也是s级吗？”容昀枢坐起身，问了一句。
塞缪尔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
“其实，我不算是一名完整的向导，在觉醒初期，所有的基因检测都指向我将成为一名哨兵。”
他停顿一下，“觉醒的时候，我在前线。我觉醒到一半时，受到了虚空裂缝的能量冲击，才变成了向导，所以，我的精神力能量构型，其实并不是典型的向导。”
他从未告诉过别人这个秘密，唯独容昀枢，让他产生这种剖析自己的冲动。
只是，容昀枢脸上只有纯然的好奇和惊叹，没有多余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