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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上穷碧落下黄泉 > 第42章
  唐棣正想开个玩笑,说点什么这样弱肉强食的事到处都有、无怪有人觉得这是天道、实际上未必如此的话,未料霓衣正色道:“荒野山岭设此陷阱,无论是三界何物,都是居心叵测。”
  这话仿佛有力,撞在遥远的山崖上又弹回来撞在她心上。
  两人并肩静静地望着那几乎鸟也不飞过的山谷,如此安静地过了一阵之后,霓衣转过来对着她道,“我要去看看,你——”
  “我和你一起。”
  不及霓衣回答,唐棣就打断道。霓衣闻言,两眼怔征地望着她,一下子把这愣也传给了她。她本来觉得无需解释的,倒被看得需要解释了。
  于她而言,这个陷阱事实上是不成立的,她有的最多也就是看热闹的心——假如没有霓衣的话,假如没有霓衣刚才的严肃的神情,她甚至不会想去。
  但现在,但霓衣刚才是那样说的,她想去了。她出于一种对于“居心叵测”的反感想去,哪怕从常理的角度,一个居心叵测的想要算计其他妖魔的魔和它的计谋与她何干?
  可霓衣和她有关。
  可霓衣已经这样说,她说不清自己是为了霓衣说对方居心叵测,还是觉得霓衣去了可以有所获于是想要帮助霓衣。
  “我和你一起吧,我也见识见识,毕竟以往从未见过,”她说,“何况要真是个陷阱,你一个人去也不安全。我们——我们可以把镜儿安置在咱们来的时候发现的那个山洞里,设置结界,让她自己练习就是了,她的传音之术也学得不错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说出好一篇如何安排的话来,没完没了,因为霓衣一直只是望着她不说话,她又读不懂霓衣那几分严肃几分好奇的表情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甚至没分心去想,就算霓衣不答应又能如何,只微微有些想,霓衣这样严肃、不似往日幽默,难道这真是个了不得的陷阱?
  可她还是在说,好像一心求霓衣答应。
  末了,也不知道说了多少话,从她自己感觉,仿佛已经很久很久,霓衣低下头,好像躲避她的目光一般,她的心也随之一沉,好像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上错了位置的砝码。
  “好好好,别说了,你我一道去,咱们明日等镜儿醒了,安顿好她,天黑了就去便是。你——”
  霓衣抬起头,本来是无月的夜晚现在又有了那清辉。
  “怎么一下子说出这样多的话来。”
  说罢一笑。唐棣也随之一笑,觉得欣喜,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欣喜,又因为这信息,忘记了去思考这欣喜。
  次日一早,二人叫醒镜儿,与她说明安排,然后由霓衣正常带着镜儿修行练习,唐棣则去为镜儿准备水食。每次要镜儿独自呆在某个地方,她总是要为镜儿准备许多水食,至少三天,还是按照常人吃饭的量,哪怕有时候只是去两个时辰。镜儿之前还说什么想要自己去采集准备、自己也可以趁机学习之类的话,她也会带着镜儿去,承认这是一种学习练习;但后来渐渐地镜儿也习惯了,变成平日里更积极于收集,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听从安排,只是要她早点回来。
  比如这次,等天黑后她们在山洞里布好阵法、放好水食,镜儿也已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两人交代了几句便要离开时,镜儿忽然道,“唐姐姐,霓衣姐姐。”
  “嗯?”两人异口同声。
  “你们早点回来。”
  她看见镜儿眼睛里盈盈的水光,与那脸上的笑并不冲突,一时满心欣慰,甚至还有点酸涩,便只对镜儿点了点头;霓衣则笑着对镜儿说了什么“好,我们一定早早回来,到时候喊你起床,你可不要睡过了时辰”之类的话。两人走出洞来,各自施了一道结界以策双重安全,便向那散发蓝光的山谷飞去。
  隔着七八里地,远远地便见蓝光充盈山谷,两人在树木茂密处停下,躲在林中从暗处往明处望,果见七八个炼魂炉似的炉子立在周围,每个炉子都有一个壮实妖怪守护着——皆是人身,豺狼虎豹似的脑袋才昭示了来历——各自用法力助着炉子底下蓝中泛绿的火,炉子上面是蓝焰蓝光,炉中的产物却冒着比月华还要灿烂的金光,汩汩流向法阵中心,在那里形成一个微红光亮的圆球。
  奇特,唐棣想,眼前种种,她唯一能认出的就是炉中的戾气,死灰苍白,可见全是附近冤死之人魂魄里收集来的。这样的戾气,三界其余众生都避之不及,却能炼出对于妖魔来说是可增修为的好东西,当真大千世界,往日的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真是不要白不要,”霓衣低声道,唐棣看去,俏丽的半张脸上映着种种光线,另外半张隐藏在暗中,简直恍若梦境,“不过就是小心有诈。”
  还小心有诈,这不铁定有诈?太好以至于不真实。只不过明知有诈还要上,就可有所准备,演一出骗中骗。这样的诡计斗诡计她也不是第一次干,甚至可谓顺手,“为报你一路相助之恩,不如我掩护你去拿这好东西。你只管上前,我来黄雀在后,咱们内外夹击,我看这些禽兽,收拾起来不怎么费力。”
  霓衣对她一笑,“好啊。”
  那笑里带着的俏皮和得意,让唐棣也随之一笑,让她在霓衣一步飞上半空准备凌空一击的时候,像个预备一道促狭玩耍的孩童一般,满心欢喜地握紧了竹节鞭——欢喜?
  欢喜。
  霓衣跃上半空,顺势向腰间的金色腰带伸手,一抽便是一把长剑在手。群妖抬头而霓衣正欲挥剑打碎炼魂炉的时候,四下里哐哐巨响,六张数丈高的网从地面上猛然升起,正好把霓衣困在中间,恰如入网之鸟,无处可逃。
  电光火石间,唐棣一边跃起准备攻击,一边大致扫一眼,勉强可以判断这是个束缚之阵,原先不觉得,光有炼魂炉的时候什么阵都可能是,现在配合上这一样幽蓝的铁网,倒一眼即明了。她以前不懂阵法,前世记忆恢复之后,那些正书歪书上的东西就纷至沓来、可以自如回忆了。她扫一眼不但能看出此阵目的在于束缚,法力顷刻汇集于铁网上——也许还不止是铁——一旦接触“猎物”的身体,大可叫猎物动弹不得;而且还能看出此阵与常见的束缚之阵不同,有些细微的差异,她看不懂,只好归结于是专门设计捕捉同类的。
  螳螂捕螳螂——据说螳螂确实如此——她这个黄雀,在后边这就要来了。
  她蹦得不高,直接冲上去照着豺狼虎豹的后背就是一鞭,打得一片野兽惨嚎,阵法霎时大乱,六张铁网倒了一张,霓衣趁势飞出,回身把剩下五张劈倒——只能劈倒,不能劈坏,可见的确不是凡物,阵法精心设计,设计者不知是何高人。唐棣见此,立刻攻向剩下的虎豹豺狼,力求给霓衣创造时间和空间。
  她自己所料不差,那些禽兽都不是她的对手,即便三三两两联合一起足可与她过几招,结果还是不免在柔软的腰腹或刚强的背上挨一下。但这并不证明对方没多厉害,反而证明了唐棣出乎意料的表现——她自己只能感知到自己越打越顺手,动作甚至都快起来,甚至偶尔往腹部一抽,一鞭子打得对手原形毕露,自己却不觉得有多用多少法力,只是顺手。
  仿佛轻轻松松就超水平——
  突然,正前方的树林中飞出一个足有九尺长的身影,她还不及看清来者是个什么,一对九环大刀已经杀到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差点儿砍到眼睛上。她忙地后撤,又是退步又是翻跟斗,躲出去十余丈地才堪堪躲开这一组攻击。好不容易站定,看见一路过来的森林在蓝光照耀下已成白地,大小树木都被那雪白的刀锋砍去了。再往前一望,原是个九尺高的大汉,肩宽胸厚堪比石墙,腕粗腿壮好似巨木,额角方,鼻梁大,一脸络腮胡,一双圆瞪眼:一切都按照粗犷不羁和高大英俊去长了,唯独那双眼眸不一样,那双眼眸是猫眼。
  这是什么,老虎?唐棣看着他,他也看着唐棣。唐棣从那眼神里感受到一种压迫感,虽然不强烈,但是和当初见到个半死不活的朱厌时可以一比。
  这家伙……
  不及多想,九尺大汉挥舞双刀奔她而来,大刀过处卷起地上阵阵尘土飞扬,刀锋如虎啸扑面。其动作之迅猛,唐棣一时几乎只能招架,绝无丝毫还手之力。当真砍了一刀还有下一刀,一招是两招甚至三招四招,就算双手持鞭、捏住头尾来格挡,都怕九环大刀顺着砍上砍下,第一步就要她的手指头来做代价。
  她正步步后退,眼看就要退上树去——上树也没用,这样的老虎,何止会上树!——霓衣从背后杀到,人剑合一如针一般破空刺向九尺大汉。大汉仿佛脑后有眼,左手照样砍唐棣,右手却向后一伸,不偏不倚正好挡下霓衣的攻击,“当”的一声,霓衣在后面不能进分毫,大汉却奋力前往一压,几乎要把竹节鞭卡到唐棣的脖子里。
  再往下就只能被勒死,或者被砍一刀在脸上,唐棣咬紧槽牙往回死命地推,终于制止了大刀往前进的趋势。大汉见此,猫眼中露出相当惊讶的神色,仿佛也顺势卸了些力,唐棣得以顺势推开他,他借力反弹,一个跟斗从两人的包夹之中闪身而出,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