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落地,她们也落下来,霓衣急忙地过来问她是否有事,她说没事。三人交手不过转瞬,旁边那些打得现了原形的妖,还躺在地上如猫狗一般哼哼唧唧,此时见大汉落地,纷纷爬到大汉背后躲着。那大汉眼神瞬也不瞬,紧紧盯着她们。
唐棣被那双眼睛盯着,倒不发毛,心说大概不发毛应该能证明自己前世的前世也不曾是什么动物吧?不然见了虎王,总该是害怕的。
霓衣与她站在一起,她感觉得到霓衣丝毫不曾放松,浑身依然紧绷,随时可以作战。
“霓衣——”
她正想低声说些什么,那九尺大汉再度向她们冲过来。霎时间霓衣一边后退,一边把她推到一边。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只能看着霓衣的金剑如同丝带一般在两把九环大刀的缝隙间流转,似乎想变成灵蛇,逮着机会咬上一口算一口,但只要钻入背环一点,大汉便立刻翻转手腕,屡次险些将霓衣的剑缴去了;缴械不成,就变牵制,又屡次险些一刀拉开霓衣面门的空隙、用另一把刀劈上去了。
大汉肩宽,霓衣的修长身躯在对手面前显得是那样瘦弱,那样脆弱,那样一碰就要坏了。
唐棣看在眼里,一时恍惚,若非周围有别的虎豹围上来、那气息惊动了她,她还无法从着急中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在担心。
不行,不能一对一,一对一打不过他。
这些虎豹豺狼好生讨厌!
“讨厌”二字浮上心头的时候,一股燥热的力量从心底莫名冒出,她猛然挥鞭,单手抽出双手乃至整个上半身都扭动起来的效果,把那虎妖打飞了出去,然后一跃向前,先是挡下大汉要砍向霓衣的一刀,竟然生生把沉重的大刀弹开,然后就大汉惊诧的眼神中,快速地又抽又敲,直下了一场急雨。
大汉闪开,落回地上,她也停下,只是觉得不曾打够,甚至盼着对方赶紧过来——这时候似乎忘记了对方的厉害,只盼着对方过来挨打,谁管他是不是厉害的虎王!
大汉站在原地仔细地打量着她。此时霓衣开口道,“屹巍大人。”
大汉睨一眼霓衣,又把视线调转回来看着唐棣,“霓衣。”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哦?我也没想到会钓到你。”
“大人——”
叫做屹巍的大汉忽然向右迈步,保持着上身面对她们的姿势,缓缓走动了起来。两人为了保持距离,也向右走了起来,一时间双方竟然开始绕圈。唐棣虽然是被观察的对象,却因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看什么,又想护着身侧的霓衣,便跟着一起绕圈,一时觉得自己地位改善了——与老虎如此绕圈的对象,应该和老虎差不多吧?她似乎看见那对猫眼的瞳孔时大时小,这屹巍为何如此打量自己……
突然,屹巍左手一甩,一把大刀向霓衣与她之间的缝隙飞来,两人不得不向两侧躲开,而屹巍趁势上来砍她。转瞬之间,她一惊,一急,还有点儿喜,不但挡下攻击,还立刻和屹巍过起招来。两人比拼速度,几乎无差,难分高下。打着打着唐棣像是自然而然一般,以极灵活的身法,从屹巍高举的手臂之下,一个纵身绕到了对方身后——可惜力量不及,也霎时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自己往日不会,于是在屹巍转过身来防御之前,只来得及敲了一下屹巍的背心。
屹巍落地,不再攻击,霓衣也赶了过来。两人只见屹巍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用大刀指着唐棣,话却对霓衣道:“霓衣,你敢算计老子!”
然后不等霓衣回话或者问个所以然,屹巍径自带着手下,飘然消失了。留下她们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霓衣用往日用来收干尸的白玉小葫芦收走了那金色光芒在屹巍走后立刻衰弱下去的圆球之后,唐棣又与霓衣聊了一阵这圆球是真是假,才问起霓衣,“那——屹巍,刚才说的那些话,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他说我算计他?”
“嗯。”其实也不止,唐棣心里总觉得有些别的,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只是“觉得”,不是发现、不是看见、不是察觉。
“嗯——”霓衣一边认真想着,一边把剑往空中一抛,那金色长剑瞬间向剑格处的绿宝石收起,飘飘然回到主人的腰上变回一条腰带,刚才还近乎锐不可当的剑此时变得轻柔飘逸,唐棣双眼几乎钉在上面,还意识不到自己在盯着看。霓衣见了,只是瞥一眼便笑着移开视线。
“首先,我和屹巍之前是认识。魔界说起来‘人’多,实际上修为比较高、名号叫得响的也没几个,每一族也就三五人,他就是老虎里的头。”
“那你呢?”
“我?我没有族人,我不过是个住在逍遥谷、不知道哪里来的存在。因为那片地方从来都只有一些小妖、后来有了个我,所以我出名。”
唐棣正因为这种“不知道哪里来”的相似而想问霓衣的来历,又为措辞不宜随便说而一时迟疑,霓衣却不给她丝毫机会,继续道:“但要说我和他有多熟,也没有,不过有时候在什么水草丰美的地方彼此遇见,他也不吃我。要成魔的虎王了,根本不需要吃这些——不过说真的,我还没去过他们的领地,不知道他们吃不吃肉,肉又从哪里来。”
“还有领地?”
霓衣耸耸肩,“有,但是不多。我听说以前的虎王还喜欢圈领地,后来屹巍成了虎王之后,好像是收编了群狼还是怎么样,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总之就变成喜欢四处流动的家伙了——或者他们觉得整个魔界都可以是他们的领地呗。”
唐棣还想问些吃不吃肉的话、又觉得是废话,霓衣道:“所以,我和他接触实在不多,我也不太明白他说我算计他是什么意思,光是我和你来这么一出,我想也算不上算计。再说了,是他自己要设一个陷阱,就有这样的可能啊。除非他觉得自己厉害得很,绝不会遇到对手。就是放在魔界,他虽然是虎王,也不是最厉害的啊。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别去管他,横竖他走了,咱们好处拿到了,这就是了。”
说罢转过身来正对着她,“谢谢你。”
唐棣自然推辞一番,说什么“本来就是报答你”云云,霓衣笑道:“行了,咱们也不要说这些絮叨的话了。快些回去找镜儿吧。不过,”
“嗯?”
“你刚才真的很厉害。”
霓衣一说,她才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
“你刚才简直是越来越厉害,打那些小猫小狗的时候是一样,往后和屹巍交手更是了不得,也许他是被你的表现刺激到了,怀疑你是我找的什么了不得的帮手,所以才那么说,也不一定。”
“这——”
“但你那时候是真的厉害,我甚至觉得你要是一直那么厉害,在魔界都可算一号人物了。”霓衣看她迷惑的样子,也不追问,两人出发回去接镜儿。然而直到飞在天上、重重云雾之中,她还在想着,是啊,奇怪,就跟抓住危落的时候一样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呢?现在又再使不出了。
重重云雾在前,拨开了又是眼前多少算是单纯的现实,带着镜儿去找凌霞派——也许那边会有些消息。这种期望俨然是个密语,是个不能出口的咒,她暂时还不想告诉任何人。
第二十二章
江水几乎扑上岸来,白浪一拍,险些溅湿了她们的衣服——唐棣不能免,她也无所谓,那粗麻的青衣打湿了也很容易干;倒是镜儿那身蓝棉布要小心些,多亏霓衣当时猛地一拉,带着镜儿一道退出去老远,才算一直保持了干爽。
短短一瞬,她又从霓衣的眼角眉梢看见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可也不怪霓衣厌恶,人家飘飘出尘,好洁喜净,而这江水浑浊,与泥汤无异。
怎么会这么浑的?
她们那日回到洞穴,接出镜儿,继续向北,未几便要渡江。一路也没遇上什么人迹,也没望远,到了江边才看见江水汹涌,附近的几个渡口都过不去,只好向东去找,指望着越往下游水越平静。谁知道一路下去走了快五十多里地,都是如此。两岸平缓,并无山川,水道宽阔,何以如此?她上天一看望,决定到附近的一个小镇去往往,那里人多,也有码头,看样子也未受瘟疫侵袭。
到了镇上,三人先到江边,发现风浪比之前走过的地方都大。一个浪头能打五六丈高,把靠近江岸的坚实房子都打坏了一些。
躲开浪头,看向围在码头边的人群,有人哭哭啼啼,有人期期艾艾,有人神神叨叨——哭的大约是房主吧?谁能想到离岸边这么远的仓库还能被拍着?
她们上前问了问,一个驼背老人说,因为江里的巨木不知为何又生气了。
“巨木?”三人闻言都回头去看,浪花劈裂,竟然真的可以看见浑浊江水中有一根载浮载沉的巨大木头,老远而模糊地观察,至少也需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