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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上穷碧落下黄泉 > 第134章
  抱着她飞奔的唐棣见状立刻停下来,把她平放在地上,手足无措地问她怎么样,她无心回答,即将被烫死的人怎么会有力气说话?她在自己怀里乱找,翻出了经过大螃蟹加持的葫芦。炎魔那一下,把冰蚕丝的衣服都烧坏了,但这葫芦竟然还十分地凉,大概因为此前跟着桓栖走路的时候悄悄把冰蚕珠魄放在里面了。
  她把冰蚕珠魄倒在手心里,紧紧握住,又放到胸口,作为降温的方法,口里还不断喘着气。唐棣见状,也把自己挂在颈口的那个珠魄取了下来,放在她的另一只手里,替她握紧,放在她心口。
  她再是意识混乱,也知道这样做的危险,何况从唐棣的背后地平线的那头,她还看见了滚滚的魔气。
  红得发黑,来者众多。刚才只有一个向克尚且受到如此影响,唐棣把冰蚕珠魄给她肯定会迷失的,这怎么行!
  她猛摇头,唐棣只是笑了笑,“别怕。”
  “不——不!你会——你会——”她说不出来,气息要么用来喘气散热,要么用来说话,二者兼顾她就会憋死。
  “你要是怕我失去理智,就做点什么,来帮我保持它,嗯?”
  然后唐棣站起来,给她画了一个保护罩——多神奇,唐棣竟然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制造这么厉害的保护罩?如此厉害她是不是不应该担心?不,无论任何时候她都会担心唐棣——然后转了过去,独自面对以桓栖和那个叫做狄刑的恶心的家伙为首的群魔的围攻。
  远远地,她看见它们走过来,跟着不知道多少个和它们长得极为相似、只是身量略小的同类。手里握着两颗珠魄,她已经闻不到呛人的气味,一丝一毫都没有,但是五内如焚烤焦了她的理智与五识,她觉得自己能闻到狄刑身上与走过的地面上腐烂的气味与桓栖周身白色布料包裹掩捂之下干尸的腐臭,甚至能感受到狄刑张扬的凶狠与桓栖克制的狰狞。它们都在笑着,嘴一张开,几十丈外的她呼出的热气与热气里携带的生命力就要被吸走,何况唐棣。
  何况唐棣!
  冰蚕珠魄的寒气与炎魔留下的伤口的热浪有默契般交替侵袭她的肉身乃至灵台,谁也无法盖过谁,于是都只折磨她一个。她想喊,又怕让唐棣分心,喘气喘得越发用力。
  嘭的一声,唐棣向前飞去,几乎是赤手空拳,向前一手抓住一只枯瘦的手、一手扣住一个腥红的腕,明明身材不如群魔们长大,此时竟如同力士一般,两臂向内一挥,手上的两个家伙登时撞了个粉碎,如粉的苍白和黑红的血块满天飞散,也不知道是两个怪物当中的哪一个发出一声“吱——”,尖锐得就像利刃划石板,穿越听者的耳朵上直直刻入每一根骨头。
  不及惊叹,或者去看唐棣的手有没有事,她仿佛看见桓栖笑了,狄刑那张没有嘴唇的嘴更是咧到了耳朵上,接着,群魔一哄而上,唐棣被它们生生掩埋了。
  她想叫,叫不出来,喉管似乎被烫坏了,只能呼出热气。
  没有人试图上来,没有人看向她,没有人尝试过来绑架她看守她。不止是因为唐棣留下的保护罩,更是因为战斗力丧失的人没有价值,而且它们自信自己有绝对的实力,不需要这样的手段。
  只有她自己不愿意,在地面上像一只扭曲的虫子一样挣扎。她最害怕就是孤立无援,只是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孤立无援。
  挣扎得近于窒息之时,由群魔组成的球忽然炸开一个洞,几块碎片被甩出来,唐棣从里面飞扑而出,虽然浑身是血污,两眼却光亮无比,手里还多了一把武器——霓衣定睛看去,那是一把灰色的剑,像是由不断流动的尘埃所生,唐棣一个转身斜着一撩,一个腐烂的魔物被劈成碎片的瞬间,那把剑变阔变长,再来一个也是一样,谁敢上来触碰着锋刃,就只能成为锋刃的一部分。
  她先是觉得惊讶,继而欣喜,仿佛痛苦都得到了一些缓解,冷热交侵之苦都缓解了:唐棣能如此,谁还能奈何她们?无论是狄刑身上的腐液还是桓栖的枯爪,抓不住时就无论如何抓不住,刺得到时便无论如何挡不住,一时间群魔不是粉碎,就是四处闪躲,整个形势完全逆转。
  可这武器——
  她眼见唐棣一步一步向群魔走去,群魔竟然后退,除了桓栖和狄刑脸上还有不忿,其他的魔物脸上竟然只有恐惧了。
  唐棣慢慢蹲下,从土地里抓起一捧碎石与灰土,又缓缓站起,接着转瞬之间那把尘土就在她的左手里形成了另一把剑,双剑合一,所过之处,几乎把群魔打得形神俱灭。未几那双剑已经接近一人高,狄刑和桓栖见状,疯也似地嚎叫起来,从土地里又唤出更多的同类来。
  土地里?这漆黑荒芜遍布碎石的土地里,何以既可以生出魔物,又可以生出——
  她猛然惊觉,想要支起身却不能。而唐棣还在大杀特杀,将一切都打成齑粉。她努力去看,想看唐棣脸上有没有笑容,她希望没有,但她害怕有。
  唐棣一偏头,躲开狄刑的一击,这一瞬间她看见唐棣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一种阴沉寒冷的肃穆,她没见过,但她觉得那就是地府,是死神,假如可以,冥河黄泉,都可以从她眼中流淌而出;假如可以,任何人看了这一张脸,都不会再怀疑自己已死的现实。
  她的表情毫无变化,她的武器渐渐强大,她好像对此毫无感觉,只是杀。唯一有所变化的时刻,是看着狄刑和桓栖的时刻,也许因为对方还带着敌意,而她报以消灭对方的念头。这无所谓,但那些的已经开始逃跑的小怪物呢?剑锋所及,全部到地府报道了;那些只是一团邪气所生的,此时彻底化为了虚无。
  她喊,努力喊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是声音太小还是什么,唐棣没有反应。只是继续杀下去,把荒原变化彻底的荒原。
  最坚定的意志似乎连丝毫的迟疑都不会有,根本不存在动摇,向洪水一样。
  唐棣已经迷失了,否则她不可能如此善用魔气,不,是根本不能使用。要么唐棣是魔,要么唐棣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了仙气魔气都可使用地步——无论如何!一个已经迷失的人还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就太可怕了,她得阻止她。
  不是因为她危险,而是因为她是唐棣,她不能让唐棣成为摧毁一切的洪水。
  她触碰唐棣留下的保护罩,能出去,但是不能贸然出去,毕竟那样不但不安全还可能坏事,可留在这里她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唐棣清醒。挣扎着呼喊,唐棣充耳不闻,丝毫没有法力,几乎动弹不得,她还能怎么样?
  唐棣已经用双剑把狄刑给架起来了,她看不清是从肋下穿过去的,还是准备再夹一下一分为二的。但她看见唐棣的眼睛是红的,而狄刑脸上已经没有了失去嘴唇乃至肌肉之后的怪异笑容,只有恐惧和挣扎。
  什么人可以让从来都令人恐怖的恶魔感到恐惧?
  剧痛再一次袭来,她感觉自己差一点就要变回原形了——立时“福”至心灵,手上挥出一截白色的丝绸,挣扎坐起,两手握着。
  这是仙界的东西。假如裂帛之声真的好听,那撕裂这宝贝一定会更好听。
  会的。用摧毁仙界之物制造仙界才会有的声音,一定可以。
  喀拉————
  声音的确好听,好听得叫人上瘾。可她感受到只是毁灭三魂七魄的强烈痛苦,这世界上要是真有所谓打神台,其苦也莫过如此了吧?
  她看向唐棣,唐棣已经把狄刑斩杀,桓栖被挂在剑锋上,唐棣一手抬起,正准备砍下去。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看见唐棣的手停了停,而就在那一刻,桓栖竟然向躺在地上的她甩出了一截尖锐的手指。
  手指没有伤到她,桓栖也化为了一地粉尘。她脱力倒下,几乎闭上了眼。恍惚中感觉唐棣走到自己身边,抱起了自己,轻声问她怎么样,她想用眼里笑意安抚——她没有别的力气了——没想到睁开眼,看见唐棣脸上除了眼里的温柔,就只剩下汹涌的戾气。是啊,那剑,那武器,那——
  她晕了过去。
  即便杀了那两个家伙,打得它们下地府也没有完整形态、来世能托生个石头就不错了,唐棣还是不解气。毋宁说,翻腾的烈焰般的戾气就没有停下来。击退炎魔的时候她想的是“你这可恶的东西”,斩杀众魔的时候想的都是“你算是什么东西”,罔顾刚刚见到狄刑桓栖的时候,还觉得对方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不好对付也要对付,必须对付——不,她看一眼怀里苍白的霓衣,心里像是水晶被人划了一道,那时候想的是对方可恶,而自己必须战胜它们,保护霓衣。
  然后就在竹节鞭碎掉的瞬间,什么力量被解放出来了,她甚至敢于把手伸进炎魔的火焰里去,她不知根底,只是相信自己可以,不但觉得可以,甚至疯狂地认为自己可以伸出手去把炎魔隐藏在火焰里面的身躯拔出来,也不管是石头是钢铁是岩浆是血肉,一把给它拧了,捏成粉碎,叫这世上无论已有还是后来的魔物都要害怕同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