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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现在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官职没错,但她是陈郡谢氏的人,是谢大司徒的爱女,是以后要走朝堂之路的人。她以后不仅有正君,还会有侧君,而这些和他都没有任何干系。
  他本该如原先计划那般,及笄后便向圣上请旨,带发入寺,常伴青灯古佛。
  姬怜冷静下来,冷面如霜地与谢廷玉对视,“昨夜不过你是替我治病,我今日来答谢你罢了。”他略一哽咽,“我是帝卿,你一小小祈禳使还敢以下犯上,还不给我松手!”
  谢廷玉细细审视姬怜的神情。
  姬怜又挣扎一下,这回倒是出人意料地轻易脱身,腕间仍残留她的微凉触感。
  “殿下是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姬怜呼吸一滞,喉结沉重地起伏,“我与你本就不是一道,我从未与你有过交集,何谈划清界限之说?”
  “既然殿下如此说,我自当遵命。”
  闻此言,酸涩聚在姬怜的眼尾,他止不住浑身颤栗,转头看向昏暗的一角。
  “那殿下回答我三个问题,待问清楚,我们便出去。”
  眼睫抖动,姬怜低语一声嗯。她会问什么?是他有没有对她……
  “青蟹跑得快,还是红蟹跑得快?”
  “什么……”姬怜错愕转头,“红……红蟹?”
  “错了。是青蟹,因为红蟹煮熟了。”谢廷玉双手环住姬怜的腰身,鼻尖贴近他,“我方才忘了说,若是答错,殿下要接受惩罚。”
  谢廷玉不容姬怜反应,啄一下他的嘴角,又问,“木棍打头痛,还是铁棍打头痛?”
  呼吸交缠的距离下,姬怜脑袋发晕,“铁……铁棍?”
  “错了,是头最痛。”
  耳垂被人含住,似痒的痛意一路延伸至脖颈与锁骨相连之地戛然而止。
  “最后一问,黑鸡厉害还是白鸡厉害?”
  “……白鸡。”
  “错了,是黑鸡。因为黑鸡可以生白蛋,白鸡不可以生黑蛋。”
  这一回,谢廷玉双手捧住姬怜的脸,轻柔地吻着他的唇角,顺着他的唇线探进去,酥意随着她舌尖的侵占,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脊椎骨。姬怜阖上双眸,学着她,贪婪地绞缠她的舌尖。
  狭小的空间里,唇齿交融的缠绵水声与衣料摩挲的窸窣格外清晰。
  每一次舌头的绞紧,每一次口水的交换吞咽,在此时此刻放大了千倍万倍。姬怜无地自容。
  好一会,两人才分开。
  谢廷玉拿出帕子拭去姬怜嘴角的银丝,道出她对那被塞进来的五个美人去处的想法。
  姬怜脑中乱成一团浆糊,呆怔地看着谢廷玉的嘴唇一张一合,左耳进右耳出,也没有听进去什么。只是顺着她的话点头点头再点头,直到幂篱重新戴好,人被半搂着坐到软榻上。
  眼前忽地齐刷刷跪了五位美貌郎君,他才猛然回神。
  这方谢廷玉的手搂在姬怜的腰上,甫一张嘴,“望舒娘如今送你们到我这儿也有几日……”
  在旁人面前如此作态,姬怜只觉得忸怩。他不自在地挣了挣,谢廷玉以为是她如此搂着不舒服,便掌心上移,冷不丁听到姬怜低声呵斥,“住手,在旁人面前乱摸什么。”
  “呃……”谢廷玉神色不变,“但如今,你们也见着了。我身边坐的这位怜郎是我的心肝,是我的宝贝,是我的蜜糖,他并不情愿看到我身边如此多人。”
  姬怜:“…………”
  五位郎君闻言,面面相觑,又想起袁氏的嘱托,纷纷抬首看向姬怜,异口同声道:“我等惟愿以哥哥马首是瞻,还请哥哥垂怜。”
  姬怜:“…………”
  见姬怜沉默不语,谢廷玉在他腰间轻轻一捏,“殿下,到你表演了,你快说句话呀。”
  姬怜:“…………”
  谢廷玉附耳:“刚刚不是在书架那儿说好了,我扮红脸,你扮白脸,我们一唱一和,把这群美人送走。”又道,“殿下,你快说句话呀!”
  脑子里的浆糊在此刻终于是被谢廷玉这声催促搅得烟消云散,姬怜动了下,启唇:“你们要是想留,那便留……”谢廷玉又是一捏,姬怜忍不住嗯了一声,尾音颤颤地打了个转儿。
  谢廷玉觉得身边这位殿下好像瞬间就熟了。
  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姬怜强忍把自己埋进洞里的冲动,硬声道:“我与谢……玉娘情深义重,今生今世惟愿她身旁只我一人,你们走吧。”
  许青面露戚色:“哥哥,我们几个弱质儿郎,若是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呢?如今世道如此乱,还请哥哥容下我们。”语罢,俯身长跪不起。
  “还请哥哥容下我们。”其余四人齐声附和。
  谢廷玉低声催促:“殿下快说,容不容得下是我的气度,能不能让我容下是你们的本事。”
  “谢廷玉,你是不是颅内有疾?”姬怜忍无可忍。
  谢廷玉噤声。
  姬怜起身,踱步到书案后,挽袖研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送回袁氏的园子里,一个是送到城郊慈恩寺里,带发出家,从此与红尘了断。”
  狼毫笔尖在宣纸上刷刷落下,姬怜头也不抬,“我与慈恩寺的主持相识多年,由我作保,你们在那儿不会受委屈。诸位选吧。”
  许青见姬怜软硬不吃,转头看向谢廷玉,正欲匍匐爬到她脚下,一道冷光自书案飞来。许青脊背发凉,膝盖收回,颤声答:“青选……慈恩寺。”
  此番被袁氏送来,本就是携任务在身,如今连人的塌上都没摸得就要被送回,怕不是要被打死。想要活命,只有遁入空门这一条路了。
  此时姬怜已亲自手写完文书,吹干墨迹,递到许青眼前,“待雨停,你们便上山吧。”
  五位郎君面如死灰,依言退下。
  “殿下好手段。这样袁望舒就不会再给我塞人进来打探消息了。”谢廷玉拊掌,眼含促狭笑意,“毕竟身边有位善妒的怜郎,容不下任何人。”
  方才的冷峻在一声怜郎下即刻土崩瓦解,姬怜想也不想就将案上的镇纸掷去。
  谢廷玉伸手一抄接住,将镇纸放回案上,“这乱扔东西的习惯可不好。”拿出一柄竹伞,“外面雨大,我送殿下回去吧。”
  “你替我重新安排个厢房。”姬怜拂袖离开,“昨夜是个意外。”
  谢廷玉走在最外侧,将斜飞进来的细雨挡开,“是,昨夜是个意外。”
  一柄竹伞在两人的头上撑开,于廊下缓步慢行,两人间的衣袖时不时摩挲纠缠,却又在将触未触时倏然分开。穿过一道月洞门,最后停在了与昨夜寝房一墙之隔的厢房前。
  “殿下之后就宿在这间吧。”
  这场雨直至夜间安寝时都并未停止。
  层层垂落的纱幔内传来抑制、痛苦的呻.吟,烛火一颤,绛珠掀开纱幔,果不其然看到深陷在被衾中,鬓间痛得冷汗频出的姬怜。他蜷缩着身子,鬓发散乱,眼尾洇开一片薄红,通身散发着楚楚可怜的气息。
  虽不知为何蛊虫噬咬会发作,绛珠穿过雨幕,快步寻到书房。
  书房内烛火通明,崔元瑛正手拿一卷《孙子兵法》,俯身问坐于书案后的谢廷玉,“谢二,这个‘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先夺其所爱,则听矣’,是说的什么意思?”
  谢廷玉娓娓道来,“若是敌军严整而来,与其坐等,不如遣轻骑绕袭敌后粮道,或是奇袭其家眷所在。人必自救其所爱,此乃围魏救赵之理。”
  崔元瑛嘶一声,故意道,“这是孙子兵法里的哪一篇?”
  “第十一篇,九地。”
  崔元瑛嘿一声,又拿起另一卷来问,谢廷玉对答如流几次后,语含不耐,“是你学,还是我学?问这么多,你有如此蠢笨?”
  “多问几次,才可彰显你的厉害呀。”崔元瑛嬉笑着凑近,“谢二,这些你都读过几遍?”
  谢廷玉双指按压鼻梁,“嗯,十来年前看过几遍。”
  崔元瑛瞪大双眼,瞠目结舌,心里暗叹:“我小时候背个三字经坑坑洼洼,她倒好,拿兵书当闲书看,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隐有一道身影走来,闻此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去。
  绛珠抬手一礼,面容忧愁,“我家郎君身
  体有恙,谢娘子可来看看?”
  崔元瑛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看病就去找医师,谢二又不会看病……哎……谢二,你怎么走了呀!我这儿还有不懂的呢!”
  姬怜迷迷糊糊间,只觉有人将他拦腰托在怀中,令其枕在锁骨处。他睁开眼,看着熟悉的面容,一时间闪过的是书房时,她与别人的调情耳语,书架后,她对他所说的避而不答。
  依恋、酸涩、难过等多种情绪杂糅在姬怜的心里,化作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谢廷玉如法炮制,按照上回的手法,细细给姬怜按摩。
  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痛楚渐渐消融,姬怜浑身绷紧的身躯逐渐松弛,茫然地看着谢廷玉那一双如湖面般平静的双眸,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没有身怀蛊虫,是不是昨夜的一切就不会发生?是不是今夜她就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