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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介男儿郎,待落入这群人之手,后果岂可想,倒不如自行了断性命。
  袁缚雪将药丸紧攥掌心,衣袖下的手腕微微发抖。
  车外传来利刃入肉的闷响、躯体撞上车壁的钝响,夹杂着凄厉的哀嚎,各种声音如潮水般灌入耳中,像是有一只手大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哗啦一声。
  车门被人暴力的打开。
  瞬间,一具鲜血淋漓的尸首迎面倒来。护卫怒睁的双眸还凝着最后一刻的凶光,咽喉处赫然一个血窟窿。
  刀疤脸的身影逆光而立,靴底碾过护卫的尸身,染血的手径直朝车内探来,犹如一只鬼爪。
  恰在此时,林间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另一辆马车疾驰而至,车帘被猛地掀起,见到此情此景,袁望舒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显得狰狞:“住手!住手!你们这群贱民,想对我三弟作甚!”
  几只雕翎箭破空而来,直中那刀疤脸后心。她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直直往后倒去。最近处的悍妇仍不死心,拿着火把直往车内捅去。
  袁缚雪抓起烛台奋力掷出,火星四溅间,一根粗绳缠上他手腕,将他狠狠拽向车外。
  “啪——!”
  一条马鞭凌空抽来,在那悍妇背上撕开一道血痕。紧接着又是一箭穿喉而过。那人又是一甩马鞭,马鞭顺势缠住袁缚雪的腰,轻轻一带,便将他稳稳揽到马背上。
  袁缚雪惊魂未定,双手下意识环住身前人的腰。那人侧首回眸,月光下露出一张芙蓉面,朱唇轻启:“这些都是暴徒。”眸中含着冷冽之光,“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四周火把突然剧烈晃动,只见林间冲出十余骑,马上之人皆着玄甲,刀光如雪,顷刻间便将剩余暴民尽数包围。
  刀光闪过,不过几个呼吸间,那些歹人便已尽数伏诛。
  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在此刻被轻易化解。
  回过神来,袁缚雪这才惊觉搂着此人的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踌躇间,一架马车已然到跟前。
  “三弟!”袁望舒几乎是跌出车厢,她神色惶遽地看向袁缚雪。待看清驭马之人,她瞳孔骤缩,神色间皆是不可置信:“谢廷玉?你怎会在此?”
  谢廷玉轻抚胯-下踏月骓的鬃毛,缓辔上前,“我从城郊
  的演武场回城,远远望见这有火光,心下觉得不对才来的。”
  她忽然转头,正对上袁缚雪一双略显慌张的双眸。
  袁缚雪呼吸一滞。靠得好近,这还是第一次与外女如今近距离相看。
  “公子可有事?”
  “无事。”
  谢廷玉翻身下马,向袁缚雪伸手。
  这本是世家贵女对郎君们再寻常不过的礼节,可袁望舒盯着那交叠的双手,只觉得刺眼得很。
  她不言不语地看着面前这两人。
  袁缚雪借力下马后,朝谢廷玉抬手一礼,“多谢。”声音清冷如霜。礼毕便径直退到袁望舒身后。
  袁望舒看着谢廷玉这张脸就心中不忿,胸口剧烈起伏。
  她至今记得蹴鞠穿杨那日被谢廷玉当众击败的耻辱,可眼下三弟又确实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谢廷玉,她简直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般复杂情绪,让袁望舒连句道谢都哽在喉间。
  “谢……”袁望舒终于僵硬地拱了拱手,“多谢你今日……”
  话未说完,谢廷玉不知往城内方向看到什么,脸上神色大变,飞身上马,扬鞭喝道:“所有人听令!全速回城!”
  此时此刻,建康城内一片火光冲天,最繁华的朱雀桥上惨叫震天。秦淮河上,百余暴徒从画舫、小舟中蜂拥而出,刀光映着血色,见人就砍。
  原本笙歌曼舞的河岸,转眼成了人间修罗场。
  城门处仍有暴民不断涌入,街边摊贩的货物被掀翻践踏,连打更人用来避雨的草棚都被点燃,火舌舔舐着夜空。
  袁望舒怔愣地望着那片血色火光,胸口如压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那不详的预感终究成了真。她猛地攥住袁缚雪的手腕,下达命令:“你们几个,拼死护送三公子去清凉山庄。若是公子敢掉一根头发,提头来见!”
  “小的遵命。”
  “二姐,这是怎么一回事?”袁缚雪也一同望向建康城,一脸错愕。
  袁望舒并未作答,又下达一令,“传令!调庄子二百府兵,随我驰援建康!”语罢,她将袁缚雪塞进马车,重重阖上车门。
  同一时刻,谢府内。
  谢主君自梦中惊醒,听到外头金戈之声,匆忙披了件素色外袍便冲出寝殿。
  外头灯火通明,庭院中府兵早已列阵完毕,身上的铁甲映着火光森然肃立。
  岑秀立于阶前,厉声喝道:“少主人早有预言,今夜恐生变故。”倏然拔出腰间刀,刀刃在月色下划出一道银弧,“尔等誓死守卫谢园,若主君有半分差池——”刀锋猛地插入青石砖缝,“便如此砖!”
  火光重重间,众人振奋不已,高声回应:“誓死保卫谢园,誓死保护主君!”
  夜空中,陡然一条银龙现身,轰隆一声巨响,霎那间,电光将整座城池照亮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巷陌间流淌的血河。
  月黑风高夜,刀光映血时。
  今夜的暴动开始了。
  第36章
  电闪雷鸣之下,金吾卫身上的甲胄映出一道冷冽的光。
  苍穹之上,浓墨般的乌云沉沉压下,顷刻吞噬了最后一缕月华。
  桓折缨身穿锁子甲,手中环首刀在冷电映照下划出一道凌厉弧光。她侧身避过袭来的刀锋,反手一挥,一颗暴徒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雨水混着血水从刀尖滴落,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虎口处传来阵阵钝痛。杀得太多,连手臂都开始发麻。
  自接到秦淮河畔的急报起,她便一直死守此地。暴徒却如潮水般涌来,从河岸,从城门,从每一条暗巷……
  有些世家大族的朱门早已被踏破。上峰连下数道严令,却只说要严守世家严禁要地。
  那百姓呢?那些在雨中哭嚎的平民,就该被弃如草芥吗?
  “你们守在此处……”桓折缨握紧手中的环首刀,“我带人去救百姓。”
  “都尉大人!你且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
  桓折缨刚带人冲出几步,河岸处又窜出一伙暴徒。这些人有的穿着抢来的残甲,有的粗布麻衣,挥舞着砍刀直扑而来。
  她不得不停下支援的脚步,咬牙转身迎敌。环首刀在雨中划出寒光,带着凌厉的杀气劈向最先冲来的暴徒。
  此时此刻,马踏青砖声回响在耳旁,桓折缨心头一凛,思索这群今夜暴动的人是何来头,竟然还能飞骑这等精锐,抱着必死的决心下,手起刀落又斩下一人,飞溅的鲜血混着雨水糊住了视线。
  为首的那人逆光而来,看不清面容。马上之人挽弓如满月,箭镞寒光直指桓折缨的咽喉。
  前后皆是狰狞的暴徒,退路已绝。桓折缨瞳孔骤缩,麻木地看着那支雕翎箭破空而来,快若惊雷。
  “嗖”的一声,利箭擦过她的鬓发,径直贯穿身后高举斧头的暴徒。一朵血花在那人胸口轰然炸开,斧头当啷落地。
  那人又是三箭连发,在暴徒举刀的刹那飞身下马。长发翻飞间,身后数名精锐随她杀入战局,刀光如雪,转眼便清出一片血路。这队人马身着锁子甲,领队身手凌厉,一眼看去便是一支随时可上战场的飞骑精英部队。
  一旁作战的金吾卫等也都看呆了,其中有几人甚至认出为首之人,面面相觑之下皆瞳孔骤缩,喉间惊呼声几欲脱口。
  桓折缨战得脱力,手中环首刀刃抵地,单膝跪在血水横流的青石板上。她喘息着抬头,先看见月光下那柄缠着红绸的横刀,顺着刀柄往上,终于看清此人的面容。
  “咳咳……”
  谢廷玉一手拉起桓折缨,看着她沾满血污的面容,“都尉,可有事?”
  桓折缨手扶在谢廷玉肩膀上,“世家……老百姓们……”
  谢廷玉安抚道:“都尉放心。我与王兰之早有发现端倪,我们二人早已提前去百姓居所清剿一番。”
  桓折缨长舒一口气,接着听谢廷玉讲,“崔元瑛也早已得到我的报信,如今也应当前往百姓市肆。”
  “崔元瑛……她?”桓折缨猛地一愣,语带质疑。
  “是。”
  “她不应该是躲在家中不出来吗?此等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她舍身做?”
  谢廷玉唇角微扬,“说明我这个老师教得好。”
  说曹操曹操到。
  另一桥头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两队府兵踏着血水而来,每个人脸上、铠甲上都溅满血迹,显然刚从恶战中杀出。
  “谢二!”
  队伍中央突然冲出一人,提着障刀快步奔来。桓折缨定睛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崔元瑛背着角弓,手中障刀还在滴血。她眉宇间的戾气未散,却在对上谢廷玉目光时,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像个等待夸赞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