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廷玉眼见姬怜从温软笑意,瞬间变脸如高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不由咂舌:“这郎君们的变脸怎么都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下一刻,叉杆突然被抽走,窗扇啪地一声重重合上。里头传来冷冷的声音,“谢道长,夜已深,还请回吧。”
欲要张嘴说话的谢廷玉:……?
男人心,海底针。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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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后面的更新能不能顺利。
艹,审核把我存稿箱里的45章锁了55次,我也改了55次。哥们,让我出来吧。
每一位审核都要给5个巴掌
第41章
晨曦穿透慈恩寺的飞檐,在林间小径投下斑驳光影。细碎的光斑随着枝叶摇曳,在青石板上静静流淌。
有两人一道并行。
“阿弥陀佛。”主持身披袈裟,双手合十,“劳殿下亲自过问,老衲实在惶恐。”
“主持不必如此。慈恩寺遭此无妄之灾,我在此清修多年,见其受损,施以援手也是应当。”
这是姬怜在与主持一同商议修缮慈恩寺的事宜。在这一场暴动中,许多殿内佛像被毁,就连寻常百姓来寺庙内所供奉的长明灯亦有不少遭到打翻。
姬怜与主持对谈完毕,又投入到安抚受惊的僧侣、香客事务之中去。整整一上午的忙碌后,他匆匆用过午膳,便提笔修书,遣人快马送回宫中,盼能尽早派人来商定修缮事宜。
小憩片刻,约莫申时三刻,姬怜踱步返回正殿。恰在此时,他透过古铜香炉的纹隙,望见山门石阶上徐徐行来两道身影。一位身着鹅黄长衫的俊秀郎君身侧,立着个熟悉的女郎。
这不是谢廷玉又是哪个?
谢廷玉是在来慈恩寺的山道上偶遇王栖梧的。见他一脸失魂落魄的神情,她便陪他一道上来。
“这是怎么了?”
“听闻慈恩寺也遭了难。”王栖梧看向谢廷玉,难掩眸中的难过神色,“我过来看看。”
谢廷玉上下打量他片刻,忽道:“你上回说的那位过世的心上人,莫不是在这儿也供了盏长明灯?”
民间确有供奉长明灯的习俗,说是能让有缘人来世再次相遇。
姬怜见二人越走越近,转身隐入廊柱之后。他静静望着这一幕。
昨日陪袁郎,今日陪王郎,属实是忙得很忙得很。谢廷玉,你过真是好得很,好得很,这般周旋于几位郎君之间游刃有余的本事,着实教人叹为观止。
供奉长明灯是在一处偏殿里。里头已由僧人们收拾妥当,与先前被洗劫时的狼藉大不相同。那群暴徒闯进来时挥舞砍刀肆意破坏,供桌被劈得七零八落,许多长明灯倾覆在地,灯油漫流。但也有部分幸存的灯盏完好无损地燃着。
王栖梧对殿内陈设异常熟悉,径直走去走向帷幔后的灯架。
有两盏长明灯紧紧相依。那灯架被利刃斜斜削去一角,原本方正的木架歪斜欲倒。正是那盏熄灭的灯当夜从缺口处坠落,如今正挨着另一盏仍亮着的灯,显得局促。
王栖梧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见到那盏灭了的,还是忍不住眼含水泽。
谢廷玉凑过去,灯座上皆刻着姓名。那盏仍亮着的灯上,以端秀的楷体刻着王琢璋三个字。
待目光移至旁边熄灭的那盏,看清王璇玑三个字的那瞬间,谢廷玉恍如觉得突然有三道惊雷从天而降,劈到她头上,雷得她外焦里嫩脆脆的。
……不是……这……
想起那日河畔对话,“这种河灯是这种灯是给已故之人用的。”,“我知道。我买给我母亲和我的心上人。”
“栖梧……”谢廷玉看着王栖梧一脸欲语泪先流的可怜神情,踌躇几番才小心翼翼道:“这位王璇玑,难不成就是你心悦的那位?”
王栖梧哽咽着点头。
轰。轰。轰。
又是三道惊雷如迅雷之势劈到谢廷玉的脑袋上。
“……哎……不是……若是那位王璇玑还在世,我估摸着她也要三十七八岁了,你如今才
十六七,未必会让你嫁给她。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难不成你要与她私奔?啊,我不说了,你别哭你别哭。”
谢廷玉拿出帕子给王栖梧拭泪。
王栖梧一手拿过帕子,抽噎着,“可是……长明灯都暗了,下辈子我都找不到她了。”
谢廷玉头一次觉得舌头发僵,平日能言善道的本事此刻竟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王栖梧哭湿了一张帕子,又自行取出第二张继续落泪。
谢廷玉在一旁轻拍他肩膀,时不时安慰几句“你看,灯都灭了,也许是老天觉得你们不合适,所以才……”,王栖梧哭得更厉害了,一头扎进谢廷玉的怀抱里,肩头抖动着。
她不敢讲话了。
虽然上辈子经常有儿郎莫名其妙地就要给她递情书递帕子,说什么心悦她之类,但天地良心,她不过带王栖梧吃了些甜食罢了!王琢璋,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
这厢还在哭着,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王栖梧从谢廷玉怀中抬头,看见来人,虽有些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殿下。”
很多人都知道帝卿每年会来慈恩寺清修。
姬怜语带关心,好像都没看见谢廷玉抱着王栖梧一般,温声问:“我方才见你面容哀戚,便忍不住进来一瞧。这是怎么了?”
“廷玉姐姐她欺负我。”王栖梧抽噎着用帕子拭泪。
……欺负这一词用的。真的是很容易令人误会啊!
谢廷玉呃了一声,不敢多说一个字。即使想说什么也无从张嘴。若是道出一句“王郎其实倾心于我”,她估摸着某个人的脸色恐怕不会好看。
姬怜冷眼扫过谢廷玉,伸手将王栖梧揽到身侧,温声哄道:“且说说她如何欺负你?你莫哭,定是她不好……”又带点引诱的意味,“她那么坏,那我们以后不和她说话了,不和她玩了,好不好?”
二人边说边往殿外行去。
待问明是灯灭了,姬怜亲自领着王栖梧新请了一盏长明灯,温言开解说灯芯重燃便可再续前缘。唤来知客僧,亲手将“王璇玑”三字重新镌刻于灯座之上。
王栖梧对姬怜心怀感激,但男子的心思细腻隐隐让他觉得,姬怜好像不乐意见到他和廷玉姐姐挨得很近。他们之间好似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对关系。
来不及多想,待手上接到长明灯,王栖梧将此等想法抛之脑后,跟手握宝贝似地,万分小心地又供奉在灯架上。
谢廷玉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那盏又重新亮起的灯,见外头天色渐暗,便主动送王栖梧回去。
当二人离去时,姬怜正与宫中派来的秉笔使等人商议修缮事宜。
秉笔使初见姬怜,立即恭敬行礼,“圣人在宫中听闻慈恩寺遭劫,震怒非常。今日特遣臣等前来,恰逢殿下书信送至。”
姬怜抬手虚扶,“无妨。尔等先将寺内损毁之处详细记录,后续再议修缮。”
“是。”
秉笔使一个眼神,随行众人立即取出纸笔图册,仔细记录各处损毁。又拿出量尺等物,丈量尺寸,估算用料。
姬怜亲自领着他们查看受损最重的大殿。待全部勘验完毕,已是戌时三刻。
秉笔使躬身道:“夜色已深,殿下不如先行安歇。明日宫中会派人接您回宫。”
姬怜点头应下。独自走在幽静小径时,忽闻身侧树丛沙沙作响。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骤然掠出,攥住他的手腕就道,“殿下借一步说话。”二话不说拉着姬怜便跑,徒留绛珠一人在风中凌乱。
夜风扑面,转过几道弯,谢廷玉一把将姬怜拽进一间小屋内。
门扉一开一合,谢廷玉反手落闩。里头不算太黑,月光从高处小窗斜斜漏入,恰巧笼住两人身影。
姬怜脊背抵在门扉上,正欲挣脱,却被谢廷玉一把扣住腰身。他一下子被困在方寸之间,她身上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谢廷玉!”姬怜压着嗓子低喝,隐在暗处的耳尖却红了,“你发什么疯?!”
谢廷玉撞进姬怜清泠泠的眸子里,轻笑两声,“你为何这两日都对我如此凶?昨夜还能与我说几句话,今日是直接无视我。”
“我没有。”姬怜扭头否认。
忽地,一抹温热抵上肩头。
姬怜扭头看去,是谢廷玉将下颔枕在他肩窝处,正对着他的脖颈处轻轻吹风。温热,却又带着几分凉意的气息拂过颈侧,轻扫他的耳垂,又下滑至锁骨,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那气息如羽毛般游走,在颈上撩起酥麻,在衣襟下的肌肤上点起星火,瘙痒着他。
“你……你不要吹了。”姬怜微微推推她,“你怎么这样啊……你一点道理都不讲……就知道如此……”
就知道如此挑拨他……
后面三个字他讲不出口。
谢廷玉揽在他腰间的手又收紧几分,眨眨眼,“殿下为何不继续说了?说起来,我都不知殿下为何这两日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