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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鹤澜不疑有他,落座后絮絮叮嘱她保重身体,又命宫侍呈上备好的点心。二人闲话约莫小半个时辰,谢廷玉方起身告辞。
  沿着朱漆回廊徐行,谢廷玉仍在回想姬怜离去时决绝的神情。正思索间,忽见姬怜的贴身宫侍绛珠立在花架下。
  是在等她?
  绛珠见谢廷玉朝他走来,抬手行礼,“谢大人,我家殿下有话想对您说。请随奴来。”
  皇宫广袤,除却主道皆以素土夯实,两侧植以槐柳。谢廷玉随其穿行于竹篁小径,此等幽径若非宫中旧人,断难寻觅。
  来到一处僻静的园子。这里立着几块造型奇特的巨石,错落堆叠成可藏人的空隙。石头周围长满青翠的野草,几株高大的榆树枝叶茂密。假山旁的浅池里漂着几片睡莲叶子,水面映出晃动的树影。
  一道修长身影静立池畔。
  谢廷玉实在捉摸不透这位殿下的心思。方才还说不愿独处,转眼又约她来这隐秘之地。明明唇齿交缠时那般动情,偏要作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貌美郎君的心意是真的很难琢磨透彻啊。她如是想。
  “殿下。”
  姬怜转身,脸上的泪痕也不再。他神情冷漠,“谢廷玉,我约你至此,是想与你说明白。”
  “殿下请讲。”
  “其一,你我之间,从无任何承诺。我也从未对你动心,往后请你恪守礼数,莫再逾矩。”
  他说得极慢,一字一字如冰锥凿心,谢廷玉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其二,我与贵君交情甚好,我不愿因你之故坏了这份情谊。往后在贵君殿中,还望你……谨言慎行。”
  谢廷玉静默如石。
  “其三……”他忽然哽住,喉结滚动数下方能接着往下说,“我虽感激你那夜救我于危难之中,但我与你之间并不合适。望你以后莫要再对我纠缠,你……好自为之。”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这番话自昨夜便反复斟酌,此刻终于道尽。明明该如释重负,为何胸腔却似被巨石压着?姬怜死死咬住颤抖的下唇,心口莫名翻涌着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蓦地一阵风掠过,吹动姬怜宽大的衣袖,衬得他身形愈发萧瑟。
  “殿下。”谢廷玉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当真是如此决绝?”
  “是。”姬怜的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自觉地后退几步,“我把你秘密叫到此处,就是想与你讲清楚,断干净,亦是不想她人看到我与你同在一处。”
  谢廷玉目光扫过他身后泛着寒光的池水。虽是盛夏,这活水却依旧沁凉刺骨。见他面色惨白如纸,一副很受刺激的模样,她便温柔款款地顺着他的话,“好,那我谨遵殿下令,再也不与殿下有任何往来了。”
  这话说得极尽温柔,却让姬怜如坠冰窟。他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分明是她应允放手,为何每个字都似钝刀割肉?
  痛,太痛了。
  姬怜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又退后半步,足跟已触及池边湿滑的青苔。
  难道……她们之间就这么结束了吗?
  “殿下。”谢廷玉立在原地未动,“身后便是池水,再退就要落进去了。你上前来……”她缓缓抬起手,“我发誓,从此不再纠缠。”
  见姬怜仍僵立不动,谢廷玉以为他疑心自己食言,便作势转身:“我这便告辞。”
  “谢廷玉!”
  还没走六、七步,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让她蓦然回首。只见姬怜踉跄扑来,泪落如珠。他死死攥住她的衣袖,发狠般将人拽进假山石隙。
  嶙峋石块隔绝天光,逼仄空间里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姬怜的泪水砸在谢廷玉手背,烫得惊人。
  他抽噎着,语句断断续续地从齿间挤出,“你把我害成这样……你把我害成这样……”声音破碎得令人心痛,“你居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脱身……你还是人吗?你到底对我……对我是否有过那么一丝……情?”
  “不是殿下要与我割袍断义吗?”谢廷玉从怀中拿出帕子,拭去姬怜的泪珠,“如今顺了殿下的意,怎么又如此生气呢?”
  “我……我……”姬怜喉间如堵着团棉絮,半个字也挤不出,“我……我……”
  我不想与你分手啊!
  姬怜攥着她衣袖的手青筋凸起,可理智却在撕扯着他,心底的呐喊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胸膛:我不想与你分手啊!我真的不想与你分手啊!可是……我们不是各自的良配。你会升官,你会慢慢往上走,我与你怎会有良果啊!可我真的……不想与你分手。
  谢廷玉看着姬怜无力地垂下手,漂亮的狐狸眼里蓄满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滚落。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姬怜哭得如此痛彻心扉。
  姬怜在她面前哭过很多次,或嗔或怒,总带着几分骄矜。而今他却像被抽去所有傲骨,呜咽声在假山石壁间回荡,哭得连肩头都在颤抖。
  如此的无助,如此的痛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姬怜哭得不能自已。他深知哭相难看,可是他控制不住,他真的控制不住。他双手捂住面容,水泽从指缝流出。
  他不想谢廷玉看到他如斯狼狈的哭相。
  既然要分手,那便留住最后的一丝体面,让他以美丽的面容离去吧。
  就在他踉跄欲逃的瞬间,一只手牢牢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拽回那个熟悉的怀抱。沉水香的清冽气息瞬间将他包裹,混着未干的泪痕,在两人之间氤氲开一片潮湿的暖意。
  一个旋身,姬怜的后背抵上嶙峋石壁。泪水朦胧中,只见谢廷玉步步逼近。
  两人的影子在石壁上交叠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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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谢廷玉:往往说分手的那个人,怎么就哭得最厉害了呢?
  还是赶在零点更了,其实我是想把更新时间稳定在晚上10:00-11:00
  明天不更怎么样?明天不更,你们是不是会炮轰我?
  第45章
  生我的气吗?
  谢廷玉温/软的唇轻轻吻去姬怜眼尾的泪珠。
  “殿下哭得这般伤心……”她的气息拂过他湿润的睫毛,“方才那些绝情话,当真出自本心吗?”
  姬怜哭得抽噎,哭得浑身发抖,哭得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他浑身发颤,连呼吸都支离破碎。
  谢廷玉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吻去姬怜的泪珠,见他稍有收势,便抱住他,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这个拥抱让姬怜彻底崩溃。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是最后一次的怀抱了。经此一次后,她不会再抱他了。她会有其他的郎君们,会和他们拥抱,会和他们亲吻,会和他们同床共枕。
  而她和他彼此将成陌路。
  为何要这样?为何要如斯残忍地对他?原来情之一字,如此痛吗?比体内的蛊虫发作噬咬时还要痛彻心扉?
  难道这是他的错吗?
  不!都是谢廷玉的错!
  对,都是她的错。都怪她,她真的很讨厌。明明是她先来招惹他的,明明是她一次又一次来撩拨他,可偏偏是他陷得最深,也只有他哭得最为伤心。
  她真可恨可恶啊!
  为何要让他遇到这个坏女郎!
  为何只有他如此伤心?为何为何为何?可是……为何他今日就要与谢廷玉分手?
  再多一刻也好。再深一分也罢。为何不能容这羁绊绵延得久些,再久些?
  姬怜指尖用力,指骨泛白地攥紧谢廷玉的后腰处衣衫。
  倘若……暂且不分手呢?姬怜恍惚想着。他再与谢廷玉纠缠一段时日……等到……等到她娶其他郎君了,或许就能死心了罢?待到见她儿女绕膝,总该……学会释怀了罢?
  “你放开我罢。”声音闷在她肩头。
  谢廷玉放开姬怜,见他已不再哭,可流得泪这么多,是该渴了吧?如此想着,她转身,欲去外头问问绛珠是否有随身带小水囊。
  腰间骤然一紧。
  姬怜从后环抱住她,双臂如藤蔓缠绕:“别走……”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求你……别走。”
  他额头抵在她后颈,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才稍觉安心。这般失态的模样若被旁人瞧见,定要惊掉下巴。可此刻他已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将来。拦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不要走。”他低声祈求,“你不要走。我不想你走。”
  谢廷玉拍拍姬怜的手,回首看他,“你渴不渴?我去给你拿水喝。”
  “你待会真的会回来吗?”腰上的手又收紧三分。
  “真的回。”
  “你发誓。”
  “我发誓,骗你我就是小狗。”
  谢廷玉手拿小水囊回来时,姬怜人已不在假山石处,而是背靠榆树荫蔽处,脚尖在踢摆着小石子,不知在思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