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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本营,谢廷玉途经伤兵营帐时,忽见一人匆匆掀帘而出。那人只顾前方,步履匆忙,并未注意到旁人,就这么直直地撞入谢廷玉怀中。
  眼见那人身形不稳地就要往后倒,谢廷玉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其手腕,将人稳住。
  袁缚雪待站稳时,蓦地对上一双水润清澈的双眸。许是方才沐浴的缘故,她的睫毛是湿的,两侧鬓发贴在双颊,显得更加秀美。衣襟扯得松散,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项。
  他慌忙垂眸,像被雷击一般抽回手,袖口在腕间重重一擦,“抱歉,一时未曾注意到你。”
  谢廷玉往里瞧了瞧,烛火映照下可见几位今日作战时受伤的将士正在包扎。
  “她们伤得不严重吧?”
  “小伤,不是什么大事。”袁缚雪耳尖微红,低声道,“倒是方才你可有被我撞疼?”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凌厉的声音骤然打断二人。
  两人同时扭头,寻声看去。只见袁望舒一脸不虞地大步走来,语气不善,“谢廷玉,如此晚了,还拉着人在营帐前问话,你是人吗你是?”
  几个加粗的黑点飘荡在谢廷玉脑门上,“笼统也就说了不超过五句话。我这就不是人了?”
  袁望舒冷面寒霜地盯着谢廷玉,“一句都不许说。”
  本来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对话,但袁望舒的强/行/插/入令袁缚雪倍感不自在。他耳根烫得惊人,抬手一礼,匆匆丢下一句“已夜深,该歇息了”,便疾步离开此处。
  袁望舒往旁边挪一寸,侧身一挡,将袁三郎君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疾言厉色道:“不许盯着我三弟的背影看。”
  谢廷玉手指隔空点点袁望舒脑门,“你颅内有疾否?”不看那人铁青脸色,转身便离去。
  翌日一早,值守的亲卫便将绘制好的山径舆图与孙慧画押的供词呈到谢廷玉案前。证词大抵内容就是,建康流民之乱皆出自沈媛之手,彼时她当众召集全寨人马,询问谁愿前往建康。
  众人团团聚在主营帐内。
  崔元瑛经昨日一战,来了些自信,倒是敢在桓斩月面前发表见解。“姨母,我觉得,不若就按照此人所提供的情报,我们攻上去,将沈媛的山寨一举击破。
  语罢,崔元瑛又偷眼去瞄谢廷玉的反应。
  谢廷玉正凝神细阅孙慧的供词,对帐中争论恍若未闻。一旁的王兰之也凑过去,并首细究。
  袁望舒当即否认,指尖在案桌上叩打,“只不过是一人作词,有何可信度?”
  崔元瑛反唇相讥:“那袁大前锋有何高见?莫不是再多打几次劫,多绑几个人回来。”她故意将手往案上一拍,“某些人怕是忘了,昨日是谁手起刀落断了线索,害得谢二问话都问不成!”
  王兰之终于抬首,朝桓斩月道:“即使这孙慧已然证实建康流民暴动仅与沈媛有关,且她与张燕不和已久,但我并不认为倘若我们攻打沈媛时,张燕不会施以援救。”
  谢廷玉将证词,路径图一并收好,“我赞成。这内部的事,仅凭她一人,纵使毫无谎言,也不可全信。”她拍拍崔元瑛的肩膀,“不过你方才所说,倒是令我有了些眉目。”
  崔元瑛胳膊肘捅捅:“那你快说说。”
  谢廷玉面向众人,手先一指军图上沈媛驻地,“既然已获得证词表明,那么现如今最为惶恐的是沈媛。她肯定现如今时时担心哪一刻我们打过来,令她的脑袋和脖子分家。”
  “不过,”谢廷玉手指滑到张燕这一块大本营,“既然我们知道,那张燕更知道。她还深谙一道理,唇亡齿寒,若是沈媛被我们生擒活捉,那下一个必定就是她。”
  桓斩月颔首,“不错。纵使她们二人之间多有龃龉,想必若是一方有难,另一方必定疾驰援救。”
  “正是!桓将军一语中的!”
  袁望舒嘴角一扯,你谢二倒是挺会逢迎,挺会来事啊。
  王兰之提议:“我们不妨先派遣几名侦察兵,顺着这舆图探究路径,到时候若是突遇生故,可退兵无忧。”
  崔元瑛听得一头雾水:“那我们还要先打沈媛吗?”
  “打!当然打!先拔掉黑山军的部分羽翼,最后再攻张燕。”
  谢廷玉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你们
  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吗?”
  众人疑惑不解。
  谢廷玉解释:“我猜,现在沈媛肯定已经知晓她派去劫商队的人马如今已死。此刻她必定如惊弓之鸟,既疑心是绿林同道黑吃黑,又恐为朝廷所剿。我们不妨劫她几次粮队,切断她的后勤来源,令她惴惴不安,如芒在背。”
  “然后于一个夜里,我们突袭沈媛,打她个措手不及。”
  崔元瑛困惑:“那照你和王兰之方才所言,张燕率军来援,那我们又如何?”
  谢廷玉微微摇头:“我们如今把重心都放在沈媛,张燕身上,却忘记还有个沈妤。”
  她抚掌而笑:“黑山军主力三分,张燕、沈媛、沈妤各据一方。我们现在只推断出张燕会派人支援沈媛,但是沈妤未知。若是我们假意只派千名将士进攻沈媛,而实则攻打沈妤,这一招就叫东击西之计。”
  桓斩月一拍案几:“不论她沈妤知与不知,定会难防此招!她们实力如此分散,虽在此等关头会支援对方,这既是她们的优势,亦是她们的劣势啊!”
  她以不错的眼光看向谢廷玉,哈哈大笑一番:“好一招调虎离山!好一招釜底抽薪!”
  众人又一再商议此次首战细节,最终定为谢廷玉,崔元瑛率精锐主力,直取沈妤。而王兰之同袁望舒则领轻骑三千,虚攻沈媛。
  ————
  山寨驻地里,人人惶恐不安。
  聚义厅里人人争执不下。
  “沈大,若说第一次折损姐妹还能说是道上黑吃黑,那如今粮车接连被劫,必是朝廷鹰犬所为!”
  “胡说,保不准是哪个山沟里的鼠辈,眼红咱们的粮草!”
  “你闭嘴!张三娘,我早劝过你别怂恿当家去建康煽动流民,若是不成功,朝廷肯定就会派人来!你现在说这等话,倒把自己推得干净!”
  张三娘面红耳赤,脖颈青筋暴起:“我们沈大的老母亲要不是被朝廷派来的军队所伤,何至于早早逝去!我这是为了替沈大着想,若是成功,那我们黑山军就可以顺势打过去!”
  “你脑子里被屎给塞住了吧?!打什么,拿你脑子里的屎吗?”
  众人争论不堪,面色潮红,已然到了动手的状态。当即你推我下,我还你一拳,几个人当着沈媛的面扭打在一起。厅内声响杂乱,反倒是掩盖住外头传来的阵阵喧哗之声。
  沈媛脸色难看地站起身,一脚往孙三娘的腹部狠狠踢去,眼中戾气翻涌,“畜生,你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说这一招叫什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杀那狗皇帝个措手不及。”犹不解恨,又狠狠踹上几脚。
  众人纷纷就此停手,大气不敢出地跟个木头杵在原地。张三娘挣扎着爬起,涕泗横流地抱着沈媛的腿,“老大,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啊!我这一颗为寨子里的心当真是天地可鉴啊!”
  沈媛又一脚将孙三娘踹开,恨声恨气,“如今为了保全山寨,我不得不低声下气去求张燕那个贱/种。还得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大姐,送上厚礼,她才肯松口答应支援。”
  越说越怒,沈媛气得反手抽出墙上那柄大环刀,直直将案桌劈成两半,“我何曾受过张燕如此胯/下耻辱!何曾!当年母亲偏心,分给她的兵力就比我多,如今倒要我去求她!”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接一个字,厅内只余沈媛的怒叱与寨外渐起的嘈杂声交织。
  沈媛这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外头——”
  话未说完,外头一人连滚带爬摔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调,“老大,不好了!官军杀上山来了!”
  第53章
  “去,快去发流星弹!”
  沈媛怒叱,一手拿大环刀,一手拎着滚进来人的衣襟,大力往外拖,“去向张燕求助!快去!”
  一枚流星弹速速升天,于苍穹中一炸,刺红的红光如一朵绽放的火烧云,霎时映红了半边山岭。
  “沈老大,有人从我们东侧进攻!”
  “西侧也有人!”
  “老大,南面也有敌军!”
  转瞬间,山寨三面受敌,唯北面正门暂未遭受强攻。看这架势,朝廷分明是要以奇袭侧翼之法破寨。
  眼下除了硬守,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沈媛咬牙,指节捏得发白,“给我守住。”手中大环刀一挥,“来人,给我死守!胆敢有退缩不前者,斩!”
  袁望舒,王兰之抬首望见寨中升起的求援信号,两人不禁对视一眼。
  按照谢廷玉指使的三面佯攻之策,她们兵分多路,沿斥候探明的隐秘小径突袭。箭雨倾盆而下,王兰之抡圆手中长枪,格挡数下箭矢,低声道:“张燕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