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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元瑛已然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扑向袁望舒,两人在地上扭作一团。随行的护卫们面面相觑,既不敢上前劝架,又不敢贸然助阵,只得僵立原地。
  王兰之冷眼扫过厮打的二人,径直走向谢廷玉。她探指试了试鼻息,又按在颈侧,感受到微弱的脉搏后,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再仔细检查伤势。胸前贯穿伤虽深,所幸未及心脉,大腿后侧血流不止。她迅速解下腰间蹀躞带,紧紧捆扎在谢廷玉胸口止血,又撕下衣袍下摆,包扎腿伤。
  “你个心胸狭窄的小人,我今日就要替谢二打死你!狼心狗肺,不识忠义,忘恩负义,枉为人形!”崔元瑛被袁望舒按在地上仍破口大骂。
  袁望舒双目赤红,“住嘴!你给我住嘴!”
  她声音嘶哑,“起初我是与谢廷玉不和,但这些时日,我早已视她为友,怎会害她?”
  崔元瑛张嘴一啐,口中血沫尽数地吐在袁望舒的脸上,“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谁会信。你狡辩什么?!”
  袁望舒三指指天,厉声起誓,“我袁望舒若存半分害人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倒是说得出口?”
  正争执间,马车已疾驰而至。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谢廷玉抬上担架,送入车中,岑秀支撑着起来,一步一晃地也上了马车。
  王兰之一把跨坐于马车前,对着地上那二人道,“你们两个将此残局收拾干净,我这就带着谢廷玉回去。”说罢,马鞭一甩,马车速速朝建康城内驶去。
  崔元瑛猛地推开袁望舒,顶着青紫的脸爬起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拖到血泊前,“今日我非要撕下你这张假面不可!”
  她粗暴地翻过地上咽喉插着横刀的刺客。当那张脸显露时,袁望舒如坠冰窟,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这人她认得。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后被母亲暗中招揽入袁园,专司见不得光的差事。她曾数次在府中与此人擦肩而过。
  袁望舒艰难地咽
  了咽唾沫,浑身发冷地蹲下身,反复确认。这张脸,她都再熟悉不过。
  此人向来只听命于一人,她的母亲,当朝袁大司农。
  她的母亲,竟是真的要取谢廷玉性命。
  这个认知如惊雷般劈进脑海,袁望舒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崔元瑛暴躁地搜查其他尸体,随手点了几名护卫,“你,你,还有你,过来查验这些尸体!”
  然而除了几具身着谢氏服饰的精兵,其余黑衣人身上竟无半点标识。
  世家府兵惯常在衣甲内衬,兵器暗处镌刻族徽,这些人却干净得诡异。既分不清是袁府亲卫,还是半路杀出的刺客。
  压根就无法入手查验。
  袁望舒从血泊从捡起一把刀尖泛着黑光的横刀,上头刀锋锐利,血迹斑斑,可见上头涂了剧毒。
  袁望舒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横刀转身便走。身后突然被人狠狠按住肩膀。
  崔元瑛怒目而视,“你要去哪儿?你以为没抓到把柄就能一走了之?”
  袁望舒神色木然,与先前判若两人,“放手。我要去救谢廷玉。”
  她甩开崔元瑛的手,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全然不顾崔元瑛在后头的叫骂声。
  崔元瑛一跺脚,咬牙切齿,“走!回崔园把府里医师都带上,速去救治谢二!”
  袁府主园外,一道染血的身影踉跄而入。
  “母亲呢?”
  管家见袁望舒满身血污,面色骇人,慌忙赔笑,“二娘子刚从外头办事回来,如今天色晚,家主早已歇下,不若明早再……”
  管家的话戛然而止。她盯着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冷汗涔涔,“二娘子,您就算把小人的脑袋给砍下来,小人也无法给您喊来家主呀!”
  “再啰嗦一句,我不介意拿你开刀。别以为伺候母亲多年,我就不敢动你。”
  袁望舒将刀锋又推进一分,血珠立刻渗出,眼神冰冷,“让开。”
  “小人……”
  一道声音忽然从廊下传来。
  “若要问话,进来便是。”
  廊下,一个身披湖蓝外袍的身影静立在那儿。宽大衣袖遮住了双手,寅时的昏暗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袁望舒紧攥刀柄,指节发白,大步踏入内室。
  袁照蕴随意地倚着凭几,案上摊开的书册旁,一碗热茶正冒着袅袅白气,看样子并未入睡。
  咣当——
  横刀掷地,在案几旁打转数圈才停。袁照蕴淡漠的视线从刀锋上未干的血迹掠过,随手翻动书页,“这是刚办完差回来?”
  “是。”
  长久的沉默在室内蔓延。
  袁望舒望着母亲无动于衷的神情,满腔怒火在喉头翻滚,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质问,“母亲为何要杀谢廷玉?”
  “为何?”
  袁照蕴终于从书册中抬首,眼神锐利如刀,“身为汝南袁氏继承人,你不思为家族开疆拓土,不为袁氏扫清障碍,反倒来质问我?”
  她合上书册,发出一声轻响:“谢氏势大,便是袁氏之祸。这个道理,你还要我教你么?”
  袁望舒握紧拳头,通红的眼中泪光闪烁,“难道家族荣光,非要踩着挚友的尸骨才能成就吗?”
  “挚友?你都多大了,居然还有这样一份心思。”
  袁照蕴轻啜茶汤,冷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把她当好友,她未必领你的情。这天底下哪有什么真友谊?不过是共同的利益,才让你们暂时站到了一处。”
  “当初是你的婚宴,要请她做你的女傧相,我不便插手,可若她要是妨碍道了袁氏的前程,那就必死。”
  “可是母亲……”
  袁望舒泪如雨下,“谢廷玉救过女儿的命,也救过三弟的命!若非她当初剿匪时相救,女儿今日岂能站在您面前!”
  “那又如何?”
  袁照蕴倏地起身,捡起地上的那把横刀,“你若觉得亏欠,日后多去她坟前上几炷香便是。”垂眸打量这柄染血横刀,“横竖她谢廷玉活不过今晚。”
  “你现如今还不懂什么……”
  “解药在哪?”袁望舒突然打断。
  “什么?”
  袁照蕴皱起眉头,“我都同你说得如此清楚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是。”
  袁望舒狠狠抹去脸上泪痕,声音掷地有声,“女儿绝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我要救她。这刀上淬了什么毒?解药在何处?”
  袁照蕴凝视她良久,冷声道:“这毒叫送黄泉,唯一的解药就埋在先帝陵寝里。你若真有本事,不妨去盗墓。”
  她一字一顿,“所以你是要扛上整个汝南袁氏族人的性命,都要去做这等诛九族的错事吗?”
  这几句话无疑是泰山压顶,重重砸在袁望舒心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袁照蕴,失声道,“您是要女儿背负背信弃义的骂名,受尽世人唾弃吗?”
  “你这是什么话?!”
  袁照蕴冷声呵斥:“杀手身上可有一丝袁氏痕迹?兵器可有半分标记?我这都是在替你扫清障碍!”
  袁望舒眼帘微垂,“母亲,你如今这种做法,既害了我,也害了三弟。”
  袁照蕴不以为然地拂袖,“缚雪对她青睐有加,那又如何?感情这件事,时间久了就会淡。”
  “所以——”
  一道清冷声音自门外响起。
  袁缚雪缓步踏入内室,素手拨开珠帘,“母亲也要像对待大哥那般待我么?”
  他眼中似有霜雪,“非要我如大哥一般,为着世家虚名,嫁个不喜之人,抱憾终身?”
  “当年大哥分明心有所属,是母亲强逼他入宫,这才…”袁缚雪喉头微哽,“这才令他郁结于心。”
  “放肆!”
  袁照蕴广袖怒挥,“我呕心沥血为你们筹谋,你们便是这般报答?你们如此说话是要寒了我的心吗?”
  她冷厉的目光刺向袁缚雪,“你执意学医我便由着你,如今竟要入宫为医官?堂堂袁氏公子,何至于自轻自贱!”
  袁缚雪抬眸直视,“儿子入宫,自然是为了查清当年大哥猝然离世的真相。他向来身体健康,怎会如此轻易就没了性命?”
  他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方才无意听得母亲与二姐谈话。既然母亲不肯赐解药,儿子便随二姐同去谢园。”
  袁望舒闻言,率先转身向外走,袁缚雪也随之跟上,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去了也是徒劳。”
  “送黄泉的解药,早已随先帝葬入地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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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明天也会有更新的!
  六章、六十九章皆有提到过汝南袁氏的大公子是已殁的凤君
  第81章
  谢园,长好院。
  灯火通明,廊下仆从来往匆匆,个个面色凝重。自谢廷玉被抬回后,整座院落便笼在一片肃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