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姬怜倏地攥住袁缚雪手腕,凉声道:“说得好似你已半只脚踏进谢园一般。”
  “那总好过殿下受到祖宗规矩约束,半分机会都未得。”
  此话直击姬怜的痛点,握着袁缚雪腕间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宴会的后半程,谢廷玉见对席的姬怜神情颓唐,一杯接一杯地灌着果酒。虽是不烈的甜果酿,但儿郎身子单薄,哪经得起这般牛饮。
  温热的酒液尚未咽尽,又一盏急灌入喉。辛辣感刺得姬怜以袖掩面剧咳不止,眼中泛起潋滟水光。见谢廷玉正与袁望舒等人谈笑,半分目光都未分给自己,他随手抓起案上蜜饯塞入口中,却觉酸涩难当,慌忙吐出一看,竟是颗未去核的山楂。
  连吃食都欺负他!
  一想到谢廷玉全然不关注自己,姬怜默不作声地拎起两壶酒,起身离席。
  绛珠原以为他要回婆娑阁,不料竟一路往偏僻的湖心亭去。他面含担忧,“如今近亥时,外头天寒地冻。殿下此时若去赏湖看雪,恐遭风寒。”
  姬怜斜倪他一眼,“叫人送炭火和酒来。”
  绛珠只得照办。
  湖心亭立于浩渺冰湖之上。飞檐,湖面皆覆着皑皑白雪,恍若天地连成一片素
  缟。
  宫侍往美人靠铺了厚实貂皮,为御寒风又备好银丝炭,且在亭周垂下锦毡帷幔。唯面对湖泊那面微微掀开半幅,供他赏雪。
  此物虽能御寒,却将亭内景象遮得严实,外人再难窥探分毫。
  姬怜屏退众宫侍,不允许任何一人在亭子附近伺候,绛珠便带着人远远地守着。
  他倚着美人靠举杯痛饮,幽幽望着湖面碎冰。指腹在光润木栏上无意识滑动,银丝炭的热气混着酒意熏蒸,渐在他颊边染出两抹绯色。
  酒液灼过喉咙涌向小腹,聚起陌生的燥热。这是他头回饮这么多酒。手腕一软,酒盏玎玲落地。
  “要是她在就好了……她看见我走,为什么不来找我?”
  姬怜索性半身伏在石桌,一杯接一杯地灌。抬首望见夜幕零散的星子时,忽然感觉有冰凉水珠贴上他发热的脸颊。
  那张朝思暮念的面容映入眼帘,轻叹道,“怎么喝成这样?”
  不假思索间,姬怜猛然起身,定定望着谢廷玉许久。刚迈出一步,脚下却不慎踩到地上的酒盏,身形一滑,猛然扑入她的怀中。
  姬怜半跪在地,双臂环着她的腰,仰首凝望。谢廷玉低下眼帘,她今日半披着长发,几缕发丝自肩头滑落,一次又一次拂过姬怜的脸颊。
  “我以为,”姬怜轻声呢喃,“你不会来找我。”
  似又意识到什么,他颇有些紧张地问,“你来的时候可有人看到?”
  “陛下为贺冬日,在宫中各处藏了些金锞子,道是寻得便归己有,崔元瑛拉着我去找。”
  谢廷玉以手背轻抚他发烫的面颊,“我借机溜出来的。最近的路须从一小丘后走,恰巧避开了跟随你的宫侍。”
  “我看你今夜郁郁寡欢。”
  酒意混着见到她的狂喜,将他裹入一片混沌之中,义无反顾地道出心底话
  “因为有人要给你赐婚。”
  姬怜鼻尖微红,小心翼翼地轻扯她袖角,“日后不论是给你赐婚何人,你都不要娶他,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
  姬怜借力按着她小臂起身,踉跄着挂在她身上,双手捧住她的脸,“因为我想要与你成婚,做你的夫郎。”
  “为何一定要成婚?”谢廷玉再一次发出那日的疑问。
  若是放在往常,姬怜听到此言,定会哭得不能自已。可这是第二次听到如此的发言,有了先前被拒的前车之鉴,这一次他不再退缩,也不打算再逃避。
  “因为我要名分。”
  姬怜深吸一口气,语气冷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决绝。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儿郎。”
  “我就是如此的善妒。”
  “我就是如此的贪心。”
  “我就是如此的不守男德。”
  “我就是如此的无理取闹。”
  “谢廷玉,只要你在这世上一日,我便不可能停止爱你。”
  一连串的话语,如同冬日的冰雹,裹挟着爱与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这一刻,猛然砸向谢廷玉的心头。
  亭内静极,须臾之间,只能听到二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炭火噼里啪啦的碎响。
  “我这是在被你逼婚吗?”
  “什么逼婚……对,我就是在逼婚。”
  他眼底水光涌动,低声,近乎祈求,“谢廷玉,你愿不愿意娶我?”
  “我不仅想做你的正夫,我还想你这辈子也只娶我一人,此生只与我相守。”
  捧着她双颊的手指微微发颤,呼出的白雾轻扑在她唇间。
  “我知道你生性不羁,只愿纵情山水,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我知道你无意负责,对我不过是见色起意,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我知道你心怀壮志,要在沙场建功立业,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我知道比起朝堂高位,我微不足道,但是我真的想嫁你。”
  姬怜闭上眼,虔诚地轻吻她唇角。泪珠自眼尾滑落,沁入二人相贴的唇瓣,“谢廷玉,你娶我好不好?”
  -----------------------
  作者有话说:来了宝子们。
  文案:到后来,在皇帝下令要给她赐婚,而对象是其他郎君时,他主动钻到她怀中,小心翼翼地扯着她的衣袖,“不要娶他,好不好?”【此伏笔填完】
  第95章
  姬怜从未觉得十息如此漫长。
  漫长到能听见亭外冰面碎裂声,夜风拂过枯枝的簌簌声,还有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睁着眼,在咫尺之间看清谢廷玉瞳孔里每一丝琥珀纹路。她神色平静,只轻轻眨了几下眼,启唇道出一个字。
  “好。”
  这十息里,姬怜脑中闪过无数种回答,有再次拒绝,亦有含糊其辞。种种猜测如潮水般涌来,惹得他耳鸣目眩。而当谢廷玉如此干脆地应允,他几乎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姬怜腿软得难以站得住,用力攥住她手臂,“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看着他略显局促的神情,谢廷玉忍不住笑了。她眉眼弯起来,凝视着姬怜,低声再度吐出相同的字眼,“好,我娶你。”
  “你……你……”
  他嘴唇颤抖,声音细若蚊蚋,“你不会是哄我的罢?你……你不要违背着你的良心来哄我说出这种话。你要是、你要是不想答应,也可以的。左不过,我待会回去自己哭一会就好。”
  谢廷玉张开双臂揽住姬怜,下颔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耳畔温柔低语:“真的。怜怜,你嫁给我罢。”
  “呜呜呜……”姬怜将脸埋进她肩窝闷声哭泣,“可我既想让你保留官职,又想让你娶我。若因我之故使你被逐出朝堂,我定会难过的。”
  “那既然如此,我就不娶了吧。”
  姬怜蓦地抬头,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晶莹的泪珠在睫上颤着,“你好坏啊,你方才都答应我了,如今又要反悔。你不可以这样戏弄我的。”
  “那要不要立个字据?写明谢廷玉必娶姬怜为正夫。”
  姬怜即刻反驳,“不要!”
  他急促眨眼,泪珠簌簌滚落,“若我不慎弄丢,或被有心人得去。便是害你的把柄。我绝不能做伤害你的事。”
  他声线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那你何时会娶我?”
  “不知。”
  姬怜一怔,“不知?!”
  “以前倒是听人念过一句,说什么鱼与熊掌不可得,那我偏要做鱼和熊掌都能兼得的人,既要美人,又要大将军之位。”
  “虽皇室子不嫁朝官是祖制,但我不信寻不到两全之法。”
  说这话时,谢廷玉语气淡然,眸中却闪着不容置疑的光。
  “那我等你。”
  姬怜牵紧她的手,同坐于美人榻上,“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夜空之中,几朵烟花蓦地腾空而起,骤然绽放。每朵都似盛放的优昙花,以金蕊为中心向四周铺展,霎时划破湖面宁静。从外围开始,细碎小花组成层层烟浪向中心奔涌,在夜幕中潮起潮落美不胜收。
  星火四散如雨,将漆黑天幕映得恍若白昼。六角亭中两人正共同仰首望着这绚烂景致。
  谢廷玉扭头时,恰见姬怜蹲身查看小炉上温着的酒。他仔细试过温度,斟满两杯执盏而来,脸上竟混杂着难为情,羞赧与期许等种种情绪。
  她望着清澈酒液,“你这是要与我不醉不休吗?你方才都喝了这么多,还要接着喝吗?”
  “不一样的。”
  姬怜执拗地举盏向前,耳尖泛红,“这是……这是交杯酒。”
  谢廷玉接过酒盏,轻笑道:“啊,某位美郎君这是要违背皇室祖制,与我私定终身。”
  “从你将我拽进衣柜那刻起,我便已违背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