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廷玉不明所以,只是低应一声。
“也是自那夜之后,你亦十多日没碰过我了。”
“是我无法满足你,还是你在外头有人了?”
谢廷玉骤然睁眼,原本欲沉入梦乡的困意顷刻散去一成,“啊……”
还未等谢廷玉张口说什么,姬怜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们女人真的很花心,床榻上,床榻下两个样子。”
谢廷玉瞌睡如今去了两成,“什么?”
姬怜忽地翻身,凉意透体,整个人紧紧贴上她身侧,唇瓣轻咬她的耳珠,声线带着一丝怨意,“你自出行土断,算来已有一个月有多了罢。你们女人在外,除却有人献上黄白钱财,难道就没有人奉上俊美儿郎?”
“确实是有,嘶——”
谢廷玉气息一窒,抬手轻拍他掐在小臂上的手,“但是我拒绝了。”
“你方才不在房内,这驿馆里的驿郎自荐枕席来着,但是……”
姬怜的手滑到她的腰侧,指尖按住,语调带了几分醋意,“但是我说你不在房内,那驿郎便伤心地走了。谢姐姐,我这么说,你不会怪我吧?”
谢廷玉扭头,诚恳道:“不敢怪,不敢怪,我怎敢?怜怜,你这么做是对的。”
又道:“我今夜见你用膳时,也没吃多少醋啊,你今夜怎地掉入醋缸里头了?”
姬怜将小腿轻压在她膝上,“不知和那些儿郎比之,我与他们孰美?”
“怜怜卫玠之容,旁人不过萤火,岂敢与明珠争辉?”
姬怜幽幽道:“那你为何不碰我?”
“十来日,你夜夜躺在我身侧,当真是一根手指头都不碰我。”
“那夜在湖畔旁,你得到我之后,就对我腻了,是吗?”
语渐低微,隐带泣音。细看时眸中已盈水光,泪珠摇摇欲坠。
谢廷玉心想:这娇美儿郎果真是水做的,说哭真哭是吧?
“你谢廷玉这个时候做什么淑女,这是你的身份吗?你是什么好色之徒我岂能不知!”
“看我现在无法再回到以往帝卿的身份,你就对我始乱终弃!如今我无依无靠,只能任你摆布,你要抛弃我便可抛弃……呜呜呜……”
谢廷玉从枕边摸索出一块巾帕,替姬怜拭泪,“倒不是不碰你,实在是怕你有孕。”
姬怜泪眼朦胧望去。
“袁郎曾说蛊虫在体,若有孕恐伤根本。我不忍你用避子汤药,毕竟是药三分毒,那夜之后从未让你饮过。凡可能损你身心之物,我皆不愿你用。”
“我是想着,等我们回了建康,问问有没有什么不伤你身子的避孕之法。”
姬怜鼻间轻哼几声。
谢廷玉半支起身,面含促狭:“是我不好。”
“我就应该自那夜之后,将你弄得下不来榻,榨干得一滴都不剩。”
姬怜眼神扑闪,面红耳赤,“你在这里胡乱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呢!”
谢廷玉正欲躺下,姬怜再贴过来,吐气若兰,“谢廷玉,不过几回大抵也没那么容易有孕的。今夜,我要抱抱。”
此抱抱非彼抱抱。
帷幔之内,床榻轻摇。
初时只闻细碎喘息,继而断断续续的满足喟叹,最终化作难以辨明的泣音求饶,间杂一声声嘶哑的“谢廷玉”。
“怜怜,为何做这等事,你总爱唤我的名字?”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淅淅沥沥,与室内缠绵声交叠回响。
那一处温暖、潮湿、紧/窒,与难以自抑的绞缠。
有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妻主。”
良久,床榻不再摇动,室内声息渐渐沉寂。
被衾之下,两人皆是未着寸缕,双腿紧密交缠,相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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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作者收藏113啦!!好开心,作者收藏什么能达到1w呢?(infj就是这样的,连500都没有的时候,就开始肖想1w了,太理想化了[眼镜][眼镜])
第110章
“这是哥哥你的帕子吗?”
田埂上落着一方素帕,银线压边,角上绣着几朵盛放的莲花。
小女孩弯腰拾起,望向柳树下纳凉的郎君。那人身着广袖宽袍,料子是她只在街上富贵人身上见过的流光锦。
她记得爹爹曾说过,辨人出身先看衣袍,再看手指。
小女孩拿着帕
子走过去,抬头又问一遍:“哥哥,这是你的吗?”指尖忍不住摩挲那丝料,只觉柔滑如云,与她家粗粝巾布天差地别。
姬怜于广袖下伸出手,温声道,“是我的。”
小女孩低头看看自己因耕种龟裂的手指,再瞧对方莹白无瑕的指尖,乖顺递还帕子。
爹爹说得对,这样娇贵的手,只会长在从不沾泥的人身上。而这种人,是她们惹不起的。
姬怜从袖中摸出一块麦芽糖,放到小女孩手中,“方才不小心弄丢的,多谢你给我捡回来。”
小女孩自随家人从北地逃至南方,便被当地虞氏大族强征为奴佃,从自由身沦作私奴。每日鸡鸣即起劳作,至日落方得一口吃食。
她盯着掌心那块麦芽糖狠狠咽了下口水,仰头问:“我真的能吃吗?”
见姬怜点头,小女孩这才毫不犹豫地将糖块含入口中,甜味化开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姬怜望向田间躬身劳作的人群,柔声问:“我原以为这是荒地,没想到此处竟有人耕种?可是你家的田?那些都是你家的亲戚么?”
小女孩摇头,咬着糖含糊道:“不是我们家的,我们也是替别人种的。”
她指向田埂尽头,那处有一群人在埋首干活:“那是我娘和爹爹。”
又虚空画个大圈:“这整片都是虞家的。听说她们富得很,连碗都是用金子做的。我们也本来不在这儿种地,是有个很凶很凶的人硬赶我们来,总嚷嚷这儿偏僻,别人可以找不到我们。”
“所以你们是藏在这儿?”
“还有很多人藏在不同的地方。说要是给那个恶人找到我们,我们就没有屋子睡,没有饭吃,要沦落街头当乞丐。”
姬怜方欲再问,忽闻一声尖利怒骂:“你个小瘪三竟敢躲懒!旁人都在干活,你倒享起清福?姑奶奶都没得歇,你倒会偷闲!”
那监工鞭子举至半空,忽见柳树后的姬怜,顿时怔住。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的郎君。
这公子不仅容色惊人,衣袍华贵更显家世非凡,周身竟透着一种天然的威仪,分明是世家大族才有的气度,绝非她这等小人物能招惹。
她慌忙收鞭,挤出谄笑朝姬怜哈腰,转身又挂上凶相瞪向小女孩。那孩子机灵,一溜烟钻回田埂。
待监工再回头时,却见公子身旁多了一位华服女郎。罗裙流光,玉簪绾发,不过朝她淡淡一瞥,便如泰山压顶般令她胸闷窒息,只得灰溜溜缩回田埂。
谢廷玉牵着姬怜往回走,“你看,我都说了,早点来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姬怜回握她指尖:“果真如此。这些人背地将你污作恶人,肆意败坏你的名声,竟恐吓佃户说若被你寻到便会沦为乞丐。”
二人登上马车,姬怜从暗格中取出一卷书册,提笔记录今日所见,其中比如有所谓荒田实为隐田,详载地理位置,耕作规模等情。
姬怜垂首书写时神情专注,一手轻压纸页,一手提腕运笔,簌簌数声便落就一行工整秀逸的字迹。
谢廷玉支颐凝视,眸中含笑:“这便是我的解语花?连回程要呈交凤阁的奏章都替我拟好了。”
“就会取笑我。”
姬怜将书册递过,“若按官府册籍与这几日暗查对比,虞氏至少藏匿近千人。”
说到此处,姬怜一顿,疑惑问道:“那官府的册子你是哪里来的?”
谢廷玉垂首检视册页,“自然是夜里翻墙偷来的。”
“虞氏在会稽盘根错节,离建康又远,向来藐视中央政令。而现任会稽内史姬骊,为保此地权位,怕早与虞氏暗通款曲。手中不知备着几本明账暗册。这还只是我放出声势人未至时窃得的,谁知底下还藏了多少污糟。”
谢廷玉摇头叹道,“此番北方流民南渡,虞氏麾下所匿佃户不知凡几,窃占朝廷资源更难以计量。这千人之数尚是保守预估,实则不过冰山一角。”
她轻拍几下书页,“我的土断之策,正是要为这些流民争得黄籍,使其不再为人所私有,得以入籍为民,享有与本地百姓同等的赋役与庇护。”
“明明是为百姓谋福的良策,却被人诬为搬弄是非,我定要把这些隐匿之人逐一查出,让那些吞噬良田与人命的豪族无处遁形。”
言罢忽见姬怜凝眸相望,眼中似有星辉流转,不由笑问:“怎么了?”
姬怜嘴角浅笑一番,“你向来言出必践,我信你能成。待此事毕,必是美誉遍传,朝中地位更是又上一层楼了。”
“我倒真的对这些美名不慎在乎。只要把事做好,也就了我此次出来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