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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因为我好看 > 第91章
  李一恺静静看着他,缓缓笑了:“猜到了?”
  “你们两个非要商量一个时间告诉我,我想要不就是现在,要不就是我爸没能下来手术台……”苑之明垂头终于坐下,手指在膝盖上敲敲,说:“你还是现在告诉我吧,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李一恺摸他的后脑勺,轻柔地安抚了两下:“那你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去,回来时抱着一卷旧报纸包着的画,是前一天苑松青交给他的。
  “这是什么?”苑之明今天废话很多,没头没脑乱说一气:“我爸留的齐白石真迹?他把巨额遗产交给你?”
  “别乱说话”,李一恺照着脑门拍他一下,坐下来,小心翼翼解开捆绑的丝绳,把外表面的旧报纸朝下,平放在两人膝盖上,慢慢摊开这些厚厚的画作。
  最上层的画露出一半面貌,苑之明就已经看出来:“我妈妈的画?”
  “是”,李一恺轻轻铺开,一副精致的工笔荷花图徐徐露出,不知道苑之明是怎么认出的,右下角印着袁茗烟的小篆印章,落款是干支纪年。苑之明算了算,大概是她上学时候的作品。
  “她的勾线,还有画花瓣的颜色过渡,一直都是这种的”,苑之明轻轻抚过,指给李一恺看。
  袁茗烟的画他见过不少,苑松青把她那些好的作品精裱起来,一一陈设在书房。
  “这些应该是不太满意的,这里处理得有点糊”,苑之明仔仔细细看了一阵,伸手往下翻,又问道:“我爸为什么把这些给你?我从没见他拿出来过。”
  李一恺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他的动作,卷起来最上层的这一幅,一张张往后看去。
  每一幅画不论是否完美,都经过了简单的衬布装裱,画与画之间也都隔着白色的绢布保护。
  翻遍最上层那些工笔,下面还有水墨写意画。
  画作风格最能看出人的性格,工笔细致入微,需要耐心,是苑之明学得最差的一门。而国画写意派则是讲求意境风骨,寥寥笔墨不加色彩,便成山水。
  苑之明离近看,又拉远,研究一阵,没抬头地说:“我没见过她画这种的,我以前以为……”
  他说一半又忘了该怎么形容,只是自己笑了笑,问李一恺:“你看这些,原来她是这么酷的一个人。”
  “是”,李一恺轻声应道,“苑叔叔说,她在国画系一直都很出色,是他们班上最早参加市画展的人。”
  “我听他说过,只是”,苑之明低头继续翻看,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我妈妈的写意水墨更好,这些如果是不满意的作品,那她那些完成作,应该更好……可是我从来没见过。”
  再往下,山水画变成动物画,苑之明从前只看过袁茗烟画的鱼鸟,没想过她也能画雄狮猛虎。
  又往后,一匹苍然老马映入眼帘,苑之明的手猛然停下来,看着那匹马的眼睛默然许久。
  李一恺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而后轻轻握住他翻画的手,而后代替他轻轻掀开这一张,露出再后面的。
  那是一副竹林图,黑白色彩,竹枝挺立入云,竹叶潇洒纷飞,整幅画节奏风格鲜明。
  一个可怕的联想在苑之明脑海中成形,他翻回去,看刚刚那张老马图,动了动嘴唇才说出口:“我记得,古长风早期有幅作品叫<眼中影>,整身是一匹水墨国画的马,眼睛里却是用素描手法画的,画的是,是马*中映出的现代工业城市。”
  那幅画大胆运用中西画风结合,在电脑设计还没成熟的当年,就用摄影技术,把国画和素描结合在一起。
  在当年,这幅作品因叛逆而名声大噪,而后因立意主题成为经典,国内外展过无数次。
  苑之明看了一眼李一恺,对方的反应让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他又翻回到竹林图。
  “他还有一张同系列的作品,叫<林中溪>。”
  那幅画整体是一片水墨竹林,只是竹林间流淌的,是用油画手法画的污染水,水表面凝结着倒映五彩色泽的工业油污。
  他迅速向后翻去,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作品忽然都有了名字。苑之明的指尖有些微微颤抖,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明白为什么从没见过袁茗烟的这些水墨画。
  他内心的愤怒、惋惜、不甘交织,抬头望着李一恺问道:“是……我妈妈当初的画,也都被古长风掠走了吗?”
  “古长风早期成名作,很大一部分是基于她的原稿”,李一恺握着他的手,咬了咬自己的唇里软肉,继续道:
  “但不是他夺走的,是……袁阿姨当年自愿给他的。”
  第83章 真相最血淋淋的部分
  “自愿?”苑之明的语气不由自主急促,反问:“像我爸那样自愿吗?那不就是欺骗?”
  李一恺看着他,而后说:“他们两个当年,是情侣关系。”
  “谁?”苑之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转过神:“我妈妈,和古长风?”
  “你在胡说什……”他下意识地反驳,在看见李一恺表情时恍然顿住,他知道李一恺没有开玩笑,
  长久以来,母亲像是一个遥远的完美的梦,在苑之明的世界里她悬挂于天空,和俗世的一切都毫无关联。
  但没有人是没有过去的,没有人是没有瑕疵的,没有人可以因为死亡而抹去这些曾经。
  袁茗烟生得美,艺术天赋极高,性格骄傲却也单纯。
  这样的她在校园里,纵然追求者众多,却只一意孤行地爱上了那个比自己大了八岁、略带忧郁气质,但才华横溢的年轻男老师。
  师生恋在任何时候都上不得台面,当时的苑松青也对此毫无察觉,直到后来,他也是听袁茗烟讲述了这一切——
  古长风和袁茗烟地下恋情三年,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规划,而他那些离经叛道却先锋的艺术创想,也一次又一次击中袁茗烟的心。
  但是如同邱鹤说的一样,这样急于成功的人,他的时间和精力远远跟不上计划,他要应对学校工作、要在圈内交际、要不断思考前无古人的创意……机会和时间从手边流走,他还没有完成一套完整作品。
  也许从他自己角度看,这算得上是某种怀才不遇。于是几乎毫不犹豫地,袁茗烟在最艰难的时候,主动成为了他背后的左右手。
  她本就擅长水墨,风格又在古长风的指点下和他愈发接近,隐去自己的名字,那些最基础却也是极重要的画面,几乎都是出自她之手。
  ……
  苑之明听着李一恺低声的讲述,脑中的思绪纷乱复杂。
  他恍惚间明白了李一恺前不久说的那些话,抚摸着那些相隔多年的笔墨,消化了很久才说:“那……她后来后悔了吗?”
  “后悔”,李一恺答,“不要再提她的水墨写意画,是袁阿姨自己的意愿。”
  凭借那一系列作品,古长风名气和身价剧增,然而他的所得越多,袁茗烟的高兴却愈淡,直到最初的兴奋将尽,她才感到一种烟云蔽日的虚空。
  用她对苑松青所说——她的爱情、她的才华、甚至于她这个人,似乎都是隐于背后,不得见天日的。
  古长风对她并不差,但是坚决不肯将这段关系曝光;她想要继续画自己的作品,可是古长风却担心她的崭露头角,会成为自己的隐患。
  她问古长风那自己算什么?又该如何完成自己的人生?
  古长风只说他会一直照顾她,和她在一起,未来他的所有成就都会分享给她。
  可是袁茗烟直到后来才明白,那不叫分享,那是以爱为名的绑架,居高临下的施舍。
  ……
  苑之明的胸腔像是被鼓风机填满了气体,胀满了数不清的愤慨和心痛。他深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问道:“这些是真的吗?是我爸告诉你的吗?
  李一恺的手始终覆盖在他手上,此时用了些力气,牢牢握住,回答说:“是,苑叔叔说……她后来渐渐患上抑郁症,在最后的那段时间,她试图写信或者录音给你,可是每次,都没有精力支撑下去……所以这些,都是她断断续续讲述给苑叔叔的。”
  苑之明的眼前朦胧出一片水雾,他飞快地抹掉,不让它们掉在那些画上,咬着牙道:“我还以为她的抑郁症,是因为生下我之后……”
  “可是”,他吸了吸鼻子,皱着眉连连摇头,一句一句说:“为什么?可是她和古长风都已经分手,和我爸爸在一起了,为什么还是会严重到那种程度?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如果已经和他没有关系,她也没有必要继续掩盖自己……”
  “是不是古长风也像要挟我爸一样,用什么威胁了她?”他猛地抬头问道。
  李一恺温柔地注视着他,目光里的情绪却让苑之明猜不透。
  他抬手轻轻帮苑之明揩去眼泪,大拇指停在脸上,小心翼翼地抚摸两下,像是轻柔触碰着自己的珍宝。这样的动作又带着一种安定,让苑之明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