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今天这出?
与此同时,监控屏幕里,一名警官走进审讯室,面无表情地向江明启宣布了江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并告知他,其妻黄淑兰送去的补品中被检出有毒物质,他因此增加了涉嫌故意杀人的重大嫌疑。
原本还死气沉沉、拒不配合的江明启,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的惨白,随即癫狂地嘶吼:
“胡说八道!就算我之前有过心思,但也不至于那么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那个老太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珠慌乱地转动,似乎在极力思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突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是她……是那个死老太婆!一定是她算计我!”
“她知道自己本来就活不长了,所以她就要拖我下水!!好毒的心肠啊!!”
江明启的情绪彻底崩溃,嘶声力竭地咆哮:“毒妇!和江知雾那个死丫头一样阴险!一个害我终生监禁,一个想用她的命来取我的命!”
而在另一间询问室里,江汀也透过未完全关严的门缝,听到了他生父那充满恐惧的吼叫。
江明启这辈子,倚仗着江家的资源,玩弄权术,视女人为附庸或棋子,从未真正将她们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他算计了一生,为了权势和财富,间接或直接夺走了不少人的性命。
到头来,却偏偏把命丢在了他最看不起的两个女人手里——一个是他曾经试图掌控的侄女,一个是他或许从未正视过的姑母。
这何尝不是一种因果报应?
监控屏幕的光映在江知雾沉静的侧脸上,她的目光从那个在审讯室里丑态百出、濒临崩溃的男人身上移开,望向窗外。
天空高远,湛蓝如洗。
旧的阴影正在被强行涤荡,以血与生命为代价。
“姐……”江砚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上前,轻轻握了握江知雾微凉的手。
他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因为他们都明白,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生命的逝去令人唏嘘,但活着的人,必须承接起逝者留下的重量,继续前行。
江知雾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弟弟的手,示意自己无事。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与沉重一并排出。
“走吧,”她说,“我们去送姑祖母最后一程。”
“好。”江砚舟重重地点头。
季宁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上前一步,用姿态表明他会同行。
路上,季宁深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偶尔通过后视镜落在江知雾身上。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的唇线和交握在膝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起伏。
到达疗养院时,气氛已然不同往日。
门口停着几辆陌生的车辆,有律师的,也有闻讯赶来的其他江家远亲。
陈律师早已等着他们,见到江知雾,立刻迎了上来:“大小姐,您来了。”
“情况怎么样?”江知雾边往里走边问。
“警方已经勘察过现场,带走了剩余补品和相关物品化验。老太太的遗体暂时还在房间里,等法医程序结束后再安排。”陈律师低声汇报。
江知雾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姑祖母生前居住的病房。
江老太太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知雾在床前静立了片刻,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那张失去生气的面孔。
江砚舟站在她身后,看着床上的老人,眼圈微微发红,最终匆匆忙别开头。
季宁深则安静地守在了门口。
这时,一位老佣人红着眼睛捧着一个古朴的木匣走过来,递给江知雾:“大小姐,这是老太太前几天打电话让我收好的,说是……等时候到了,交给您。”
江知雾接过木匣,打开。
里面放着贵重的珠宝首饰,还有几份文件。江知雾匆匆看了几眼,发现是指定她和江砚舟为遗产执行人和主要继承人的遗嘱。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江知雾捧着那个匣子,良久,“啪嗒”一声,有水痕滴落在文件上。
季宁深的眼睫跟着颤了颤。
“安排后事吧,陈律师。”江知雾很快收拾好情绪,“通知所有相关人员,明天召开家族会议。另外,以集团的名义发布讣告。”
“是,大小姐。”陈律师恭敬应下。
江知雾和江砚舟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接下来的几天,江知雾忙得脚不沾地。
姑祖母的后事需要操办,集团和家族内部闻风而动、各怀心思的旁支需要安抚和震慑。
灵堂设在江家老宅。江知雾穿着黑色套装,应对着络绎不绝前来吊唁、试探或是别有用心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她趁着间隙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李乐乐、李柏、林屿川和宿姚他们发来的消息。
内容大同小异,都在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忙,安慰她节哀,用他们各自或许笨拙却真诚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看着屏幕上那些字句,江知雾紧绷了几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她简短地回复了“放心,我们撑得住”,然后重新投入纷繁的事务中。
夜色渐深,前来吊唁的宾客大多已散去,只有几个远亲还在偏厅低声交谈。
江砚舟被她强行赶去休息,江知雾则跪坐在蒲团上,望着姑祖母慈祥的遗照,连日来的疲惫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一阵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吹入,拂动了厚重的窗帘,不小心带倒了供桌边上的一支白色蜡烛。
蜡烛滚落,火苗险些舔舐到桌布。
江
知雾还未来得及动作,一道身影就箭步上前,稳稳地扶起了蜡烛,重新固定好。
季宁深看到遗照的相框边缘沾上了一点刚才碰倒时扬起的香灰,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极其细致、轻柔地擦拭起来。
江知雾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没离开。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想起了某段差点被遗忘的记忆。
那是很多年前,在她父母的灵堂上。
有些为了遗产分配不均的旁支亲戚,不顾场合地大声争吵,推搡间,竟然碰倒了江宏远夫妇的遗照。
姐弟俩又惊又怒,江知雾强撑着站出来,斥退了那些闹事的人,顺便安排佣人带弟弟去睡觉。
等人都散去,满心疲惫和悲伤的她回到灵堂,却发现自己父母的遗照不知被谁重新摆好了,端端正正,一尘不染。
然后,她感觉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低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有个男孩,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用漂亮糖纸包着的水果糖。
对方小声地说:“知雾姐姐,不哭。”
那时的她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愤怒里,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恶意和算计,对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安慰毫无反应,甚至觉得烦躁。
她甩开了那只手,沉默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拒绝与外界的任何交流。
对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深秋的灵堂寒冷彻骨,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却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守在旁边。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因极度的疲惫而沉沉睡去,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江知雾当时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只是悲伤过度,产生了一场离奇的幻觉。
这么多年过去,模糊的记忆早已被深埋。
但此刻,季宁深挺拔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男孩缓缓重叠。
季宁深细致地擦完相框,将它重新摆正,这才转过身,恰好对上江知雾恍然的目光。
季宁深微微一怔,轻声道:“知雾?”
“季宁深。”江知雾问,“很多年前,在我父母的灵堂上,那个偷偷溜进来,陪我坐了一整夜的人,是不是你?”
季宁深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他回答:“嗯。那天我跟着父母来祭拜,看到你很难过,就找了个借口溜回来找你了。”
“你消失了一整晚,”江知雾看着他,“回去后,没被责怪吗?”
季宁深轻描淡写地说:“还好,也就挨了几下家法棍子,回去跪了半夜祠堂。”
想象着眼前这个如今沉稳持重、手段通天的男人,曾经因为偷偷陪她而挨揍关禁闭的模样,江知雾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蒲团:“过来,坐这儿。”
季宁深什么也没问,听话地走到她身边,乖乖坐下。
他刚坐稳,身体就猛地一僵。
因为江知雾没有任何预兆地,微微侧过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和强撑的坚强,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供休息的短暂支点。
江知雾轻声说:“别动……我就靠一会儿。”
第77章
季宁深确实不敢动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还有江知雾身上淡淡的冷香。只要稍稍垂眸,就能看到她浓密的发顶和卷翘的长睫。
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开始发酸发麻,但季宁深浑然不觉,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小片接触的区域。
耳边,江知雾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靠着他睡着了。
季宁深微微偏头,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色阴影,心头涌上一阵复杂的心疼。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便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在寂静的灵堂里,为她撑起了一方可以短暂安眠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