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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瑾接到那个加密通讯时,正在一旁欣赏景非昨专注的神态。突然被打断,她有些不耐烦,在看到了来电显示后,眉头皱得更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声走出了书房。
  助理那边的声音焦急。一个支持温子谦的老不死的董事,不知弄到了什么机密,联合数个元老级股东向温瑾施压。
  温瑾早就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只是因为景非昨突然的高烧而一拖再拖,始终没找到机会彻底解决。
  这次,集团核心板块因此遭遇突发性危机,已绝非远程操控就能平息——她必须亲自出面。
  挂断电话后,温瑾的手指敲着手机背面,目光穿过没关门的书房,落到书桌背后的景非昨身上。那人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背影单薄,不久前高烧时的脆弱模样还历历在目。
  温瑾可以很轻易地在权力和景非昨之间做出抉择,但与此同时,她无比清楚地明白,海岛上的一切、把这人关在自己身边的一切,都需要什么作为支撑。
  一切都需要权势来维系。
  这个认知让她最终下了决心。短暂的离开,是为了更长久的禁锢。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走进书房,绕到景非昨身后,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放得轻柔:“公司有急事,需要我立刻回去处理一趟。”
  景非昨拿着拼图碎片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把它放到对应的位置上,姿态像是在下棋。
  她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笑道:“我们温总,难得啊。”
  惯有的态度,没什么额外的反应。
  温瑾未觅得一丝异样,心下稍安,她吻了吻景非昨的发顶:“我尽快回来,你乖乖的。”
  景非昨依旧没有回头。
  温瑾坐上私人飞机离开时,把别墅的安保系统提升至最高等级。每一个摄像头,每一道感应栅栏,都成了她延伸的眼睛。
  她算准了一切,唯独低估了那份因心疼而短暂松弛的警惕,以及一场精心策划的里应外合。
  ……
  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时,并未引起岛上警卫的过多注意。
  毕竟就在几天前,同样型号的直升机曾为那位景小姐运来过几大箱玩具。温董为博美人一笑,向来不惜成本。
  与此同时,海岛的紧急权限被悄无声息地启动。
  胡护士穿着洁白的护士服,神色冷静如常,用手机上的电子指令码扫开了一道又一道安防系统。
  这条权限,是温瑾在景非昨高烧不退、心急如焚时亲自下达的——“为避免任何意外,医护人员拥有一次无需请示、直接通行别墅大门的紧急权限。”
  她当时只想着如何最快地保障景非昨的健康安全,却未曾料到,这成了今日牢笼最大的裂缝。
  最后的别墅大门也核实权限无误,厚重的铜门缓缓开启。
  景非昨已等候多时。她身上不再是温瑾的衬衫,而是换上了一套深色便装,依旧是温瑾的衣服,手腕裤脚处挽了几道。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绝。
  二人四目相对,没有片刻迟疑,迅速穿过门禁,隐入通往后方山丘的小径。
  ……
  温瑾一落地,在得知那个边缘董事到底手握什么机密之后,心便猛然一沉。
  ——那张sim卡的内容,那个景非昨亲手挖出的秘密。
  更让温瑾面无血色的是,这个把柄的跳出实在太有人为干预的痕迹:得到消息的是一个最蠢的董事,让温瑾必须穷于应付,同时,又留给了温瑾喘息的缺口,处理得当,完全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
  一个套着安全绳的走钢丝行动。温瑾心中有底,知道处理这件事在自己能力范围以内,却深知不容有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处理。
  巧妙的安排,熟悉的伎俩。温瑾瞬间就想起了自己那个大学好友。
  似乎为了印证温瑾不好的预感,会议的间隙,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岛屿安保核心系统的红色警报弹窗而出。
  【紧急医疗权限已启动】
  刹那间,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景非昨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至头顶,温瑾感觉到自己脸部都在发麻。
  她已然无暇顾及稍后的会议,手指颤抖着调出别墅周围的实时监控。画面中,只见两个身影正敏捷地攀上别墅后方那座被人工改造过的制高山丘。
  那是岛上直升机最容易接应的地点。
  她疯狂地拨打内部通讯器,联系岛上警卫:“拦住她们,马上拦住她们!”
  然而,太迟了。
  平时为了减少外部人员的打扰,岛上温瑾安排的人员住所,大都离别墅有一段距离。等警卫反应过来,冲向山丘时,巨大的直升机桨叶已经刮起猛烈的旋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舱门打开,一只有力的手伸了出来,稳稳地拉住了景非昨向上攀爬的手臂。
  在温瑾几乎要捏碎手机的注视下,透过监控画面,她看到景非昨在踏入机舱前,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那人回过头。
  似乎知道温瑾在那个摄像头前看,景非昨的视线隔着遥远的距离,穿透了屏幕,精准地对上了温瑾那双充斥着震惊、暴怒与难以置信的猩红眼眸。
  没有胜利的炫耀,没有刻意的嘲讽。
  那眼神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平静而彻底的告别。
  下一秒,她决绝地转身,隐入机舱。
  直升机舱门迅速关闭,攀升,毫不犹豫地向着公海方向驶去,很快便化作了蔚蓝天空中的一个黑点。
  岛屿的警报系统徒劳地嘶鸣着。
  温瑾僵立在会议室中,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目标已脱离监控范围,无法追踪”的最终汇报,面如死灰。
  这是第三次,当她以为自己徜徉在幸福当中时,觉得景非昨对她有超越“收藏”的喜欢时,想当然认为生命中的神灵下凡、会永远陪伴在她身边时,一切都如幻境碎裂,所有愉悦都被残忍地收回,取而代之的是凌迟一般的痛苦。
  她精心打造的囚笼,她视若生命的宝藏,在她最为松懈的瞬间,被她亲手赋予的“特权”击得粉碎。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如同她此刻轰然崩塌的世界。
  温瑾死死咬着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在书房暴怒地砸东西,而是冷冷地对周围的人吩咐下去:“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带回来。”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而她站在那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她的太阳,落下去了。
  第57章 无常
  离开温瑾后的日子,像一杯喝不完的温水,没味道,也不刺激,只是恒久地保持着同样的温度,足以维持生命,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在那架逃离的直升机上,景非昨见到了沈知意。后者递给她新的护照和身份信息,一路把她送到了一个地中海沿岸的小国,是个在地图上都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国家。
  海岛的那三个多月里,温瑾只对外宣称自己闭关学习,于是林昕还可以偷偷为自己转移了资产,通过沈知意交还给主人。
  景非昨本打算只拿走一小部分,她欠着沈知意太大的人情,想把这些当作报酬。
  沈知意拒绝了,她说:帮你并不是只为了你,我也不想看到温瑾彻底在孤岛上失去自我。
  景非昨没有再多说什么,靠着这些积蓄,在这处新地方开始了新生活。
  她换了个名字,一个足够普通的名字。知道“景非昨”在哪里的,只有沈知意、林昕等寥寥几人,偶有沟通,关心彼此的近况。
  小国家的小城市,生活质朴,人口简单;白墙蓝顶,日光慷慨。
  新的公寓有一间看得见海的画室,在逃离成功的第一个月里,景非昨几乎不敢出门。她每日最大的活动,便是从卧室踱步到画室,再从画室挪到露台。
  因为,在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里,关于她的“通缉令”一封接着一封,种类越来越多,价码越来越高。
  所幸,温氏的触角虽长,但暂时还未能完全覆盖到这个偏隅小国。
  景非昨也从最初的一惊一乍,到有惊无险,再到最后的镇定自若。一晃眼,便半年时间过去,她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成功地隐匿了踪迹。
  她仍在作画。
  从那座岛脱离出来之后,景非昨险些失去的技能又逐渐回来了,或者说,回来了一部分。
  画布上依旧是充满想象力的色彩,大胆的构图,技法甚至比以往更加纯熟、老辣,带着一种历经千帆后的沉稳。
  但是,没有了“灵魂”。
  有一部分同行对所谓作品“灵魂”的重要性嗤之以鼻,认为只要技术够高超,完全不需要依赖情感或者故事的表达。
  景非昨向来不赞成这种说法。足够热爱和了解的人,自然能听出大师演绎和普通奏乐的天壤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