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在一边干着急。
她尝试哄着景非昨再睡一会儿,景非昨就蹙眉别开脸,声音沙哑地抱怨“睡太多了,骨头都睡软了,难受”;温瑾又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刷刷平板,看看新闻或者玩点小游戏,分散注意力,可景非昨只划拉了两下,就被屏幕光晃得头疼。
温瑾也头疼,在屋子里踱步,提出各种消磨时光的建议,却总不得法。她几乎想立刻再把陈医生叫来,看看怎么能缓解这种高烧后的萎靡。
后来,还是景非昨自己在一片混沌的难受里,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出口:“温瑾,我想拼乐高,拼图也行。”
别墅里自然没有准备这些。但温瑾闻言,眼神立刻亮了,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指令,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去安排。
不到两个小时,各种各样的乐高积木和拼图就被直升机紧急运到了岛上。
于是,午后的阳光房里,景非昨裹着柔软的毛巾被,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积木零件。她低着头,长发松散地垂落,动作因为身体虚弱而稍缓,却异常专注,将一块块积木按照图纸拼接起来。
此时的景非昨褪去了所有尖刺,带着一种不设防的稚气,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心无旁骛的小朋友,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她时不时因为鼻塞而引发的抽气声。
温瑾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看着她因为找到零件而舒展开的眉头,看着她耐心地摆弄着那些小小的模块,温瑾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泡在温泉水里,软得一塌糊涂。
然而,这份静谧的温馨并没持续太久。
景非昨头也没抬,忽然开口:“别总盯着看,你可以去工作了。”
温瑾一怔,随即失笑,倒了一杯水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手边,目光缱绻,语气理所当然:“你难受的时候,除了照顾你,我什么都做不成。”
这话说得太直白,太坦诚。景非昨的动作一顿。
她沉默了一下,接过水杯,低头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涩的喉咙。她垂下眼睫,轻声道:“谢谢。”
话是道谢,却没有客气疏离的感觉,甚至语气听起来真挚得近乎告白。
温瑾惊讶地眨眨眼,心头一热,刚想说些什么,又听见景非昨紧接着补充:“谢谢温总的直升机。”
这回声音已经恢复了她特有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味道。
果然。温瑾哭笑不得,那点升起的悸动,瞬间化作了无奈又好气的情绪。
她俯下身,带着点小小报复的意味,轻轻捏了捏景非昨那有些发烫的耳垂。
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细腻,舒服至极。
让温瑾有些意外的是,景非昨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开,而是任由她捏着,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抬手,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开她的手腕。
“看着就行,”景非昨拿起一块蓝色的积木,目光重新落回图纸上,带着病中特有的娇蛮,“别打扰我。”
温瑾立即收回手,规规矩矩放好。只是指尖那点残留的温热触感,已经顺着血液流回了心湖,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应道:“好,有需要叫我。”
第56章 逃跑
在第六天,景非昨的身体总算恢复了元气,苍白的面容也重新拥有些许血色。但温瑾似乎还深深陷在之前那段“全职监护人”的角色里,没能立刻将自己拔出来。
痊愈后的第一个清晨,阳光明媚,两人坐在餐桌前,面前是精致可口的早餐。
温瑾看着景非昨自己拿起筷子,眼神里还带着点依依不舍的呵护,下意识轻声问道:“小朋友,要姐姐喂吗?”
这话一出,景非昨拿着筷子的手瞬间僵住。
在那段过于虚弱的日子里,她的确总是靠在温瑾怀里,一口一口被她耐心喂食,甚至连喝水都要仰赖她递到唇边。
难堪和尴尬瞬间冲上头顶,让她耳根发热。
她顾不上照顾被染红的耳朵,而是板起脸,语气冷淡:“谁是小朋友?”
温瑾眼底的笑意更深,从善如流地改口,话却更加暧昧。
“我说错了,是我是小朋友。”她说着,甚至向前倾身,做出等待投喂的姿态,眼巴巴地看着景非昨,“那你喂我吗?”
这幅耍无赖的样子,配上她那成熟美艳的脸,反差大得让人瞠目。
景非昨被这人的厚脸皮噎得一口气没上来,顿时觉得眼前精心准备的早餐也变得索然无味。
她“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不想吃这些了,换菜品。”
桌上这些是温瑾起一大早做的,景非昨说不吃就不吃,厨师却一点气不起来。她只是伸出手,带着几分亲昵和宠溺,狠狠掐了一下那个终于恢复了弹性的脸蛋。
白皙的皮肤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毛病。”温瑾嗔了一句,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怪,只有无尽的纵容,“好,想吃什么?我立刻去做。”
景非昨拍开她的手,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能维持住完全的冷漠,只是哼了一声,没再继续找茬,但也没再看温瑾,自顾自地重新拿起了筷子。
对早餐上的发生的事情,景非昨的“报复”来得很快。
病好后的晚上,空气里都带着焕然一新的清爽。
温瑾半靠在床头,腿上摊着几份之前积压的文件,正就着柔和的阅读灯浏览。浴室的水声停了没多久,带着一身湿润水汽和沐浴露香气的景非昨走了出来。
她没像往常那样直接睡到另一边,而是径直走到床前,在温瑾略带讶异的目光中,动作流畅地跨坐上了她的腰腹,衬衫下摆那双笔直的腿,若有若无地贴着温瑾腰侧。
温瑾还没来得及开口,景非昨便俯下身,手臂环住了她的脖颈,将带着凉意的脸颊埋进她的颈窝,轻轻蹭了蹭,像只终于恢复精力后前来确认主权的动物。
这个姿势太过亲昵,带着无声的诱惑。
温瑾几乎是瞬间就僵住了,一股灼热的火苗“噌”地从心口蹿起,迅速蔓延身体的各个角落,烧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烫,拿着文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把纸张边缘捏出了褶皱。
她太清楚景非昨此刻的状态了——大病初愈,身体尚且娇贵,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这家伙,分明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点火”。
果然,景非昨只是在她身上赖了一会儿,好像只是为了确认这个专属位置的归属权,又像是完成了最后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她很快就退出来,挪到旁边的位置,躺倒闭上眼睛。
温瑾僵着身体,腰间和颈侧的温热还没褪去,体内的火还在烧,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身侧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她低头,看着景非昨近在咫尺的脸,脸色是健康的粉白,眼角黑色的小痣在一片白皙中更显眼了。
温瑾简直哭笑不得。
自己这几天悬心吊胆、心力交瘁地照顾,好不容易把人养好了点,这祖宗转头就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她。
真是……恨不得在她脖子上啃一口,留下个印记,让她知道挑火的下场。
就轻轻一口。
温瑾这么想着,把身上的文件全部扫到一边,缓缓俯下身。
景非昨不知道哪里还长了眼睛,突然开口:“温总,想干嘛?”
想偷袭的人吓了一跳:“没睡?”
景非昨没睁眼,反而突然问:“温瑾,你妈妈去世的时候,你难过吗?”
话题转得太突然,温瑾愣住了。
怔愣过后是喜悦,这好像是第一次,景非昨主动询问她的过往。
“那时候还小,没有很难过。我和我妈妈不算亲密,从小她就对我很严格。”温瑾眯着眼回忆,“大些后,才知道谁是真情实感,谁是别有所图;但这时候,也没有时间去难过了,只顾得上把温氏抢回来。”
沉默了很久。
景非昨没有评判温瑾的回答,最后只是说:“睡吧。”
温瑾把景非昨的头发绕在手指上几圈,又松松地落下:“你先睡。”
景非昨换了一个更舒服的方式,终于彻底沉沉睡去,呼吸变得比方才更绵长。
温瑾就在旁边一直看着她。
她觉得这就是二人之间最好的结局,没有逃离,没有受伤,没有崩溃。这人就在她身边,她可以无止境地包容她,直到景非昨彻底习惯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景非昨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一条腿蹬了蹬,把盖在腰腹间的被子踢开了一角。
温瑾的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来。她伸出手,捏住被角,将被子重新拉上来,轻轻地盖回到景非昨身上,连肩膀处都仔细掖好。
……
依旧是阳光明媚的早晨。
同样角度的阳光,仍在把窗棂的图案映成小监狱。只是栅栏的阴影下,已经没有往日的人影。
景非昨没再坐在那个窗边的椅子上,而是占据着温瑾常坐的地方,用那张巨大的书桌当拼图桌,把一块又一块的碎片拼成完整的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