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站在走廊窗前，看着雨幕中模糊的校园，突然注意到操场边缘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影——即使隔着雨幕，她也能认出那个熟悉的轮廓。
宋枝蜷缩在长椅上，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湿全身。
即使从三楼看去，南昭也能看出她在发抖。
南昭飞奔下楼，甚至没来得及撑开伞就冲进雨里。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校服，但她顾不上这些，径直跑到宋枝面前。
“你疯了？”南昭脱下外套罩在宋枝头上，“这么大的雨……”
宋枝抬起头，脸上的水痕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的眼睛红肿得吓人，嘴唇因为寒冷而泛白。
“他们又来了……”宋枝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他们的儿子……死了。”
南昭瞬间明白了。
她咬紧牙关，把宋枝拉起来，“先回宿舍。”
宋枝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南昭带着走，脚步虚浮。
南昭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肩膀，为她挡住一部分风雨。
宿舍楼里空荡荡的，大部分学生都去食堂吃晚饭了。
南昭用备用钥匙打开宋枝的寝室门，立刻翻出干毛巾和干净衣服。
“换上。”她把衣服塞给宋枝，语气不容置疑。
宋枝机械地接过衣服，却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发抖。
南昭叹了口气，拿回衣服，亲自帮宋枝擦干头发，换上干燥的睡衣，然后把她塞进被窝。
做完这些，南昭才顾上自己。
她随便擦了擦头发，换上宋枝借她的睡衣，然后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宋枝冰凉的手。
“他们说什么了？”
宋枝的眼神空洞，“他们说……现在只剩下我了。说这是命运给我们的第二次机会……要弥补我……”
南昭的手指收紧，“然后呢？”
“我说我不需要。”宋枝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然后那个女人……我生母……她跪下了。”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她在办公室门口跪下，哭着说她知道自己错了……说如果当初知道只能有一个孩子活下来，她一定会选我……”宋枝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说……她说我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
南昭的胸口燃起一团怒火。
多么自私的话——不是因为爱，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唯一的希望”。
就像他们当初抛弃宋枝不是因为养不起，而是因为“想要个儿子”。
“你怎么回答的？”南昭轻声问。
宋枝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知道……南昭，我不知道……他们看起来那么痛苦……”
南昭把宋枝搂进怀里，感受到她的颤抖。
她知道宋枝在挣扎什么——即使理智上明白亲生父母有多自私，情感上却依然会被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动摇。
这是所有被抛弃的孩子共同的软肋。
“他们痛苦是因为失去了儿子，不是因为你。”南昭直白地说，“如果他们的儿子还活着，你觉得他们会来找你吗？”
宋枝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摇头，眼泪打湿了南昭的肩膀。
“我恨他们……”宋枝哽咽着说，“但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还是会在意？为什么听到他们哭，我还是会心软？”
南昭捧起宋枝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因为你善良，宋枝。善良不是你的错。”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宋枝的泪水决堤而出。
她紧紧抓住南昭的衣襟，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他们毁了一切……现在又想毁掉我现在的生活……”宋枝抽泣着说，“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在我已经拥有新家的时候出现……”
南昭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起宋枝的养父母——那对善良的夫妇给了宋枝无条件的爱，让她成为了现在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
而现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正在被亲生父母的自私打破。
“他们毁不掉什么。”南昭坚定地说，“你有爱你的父母，有奶奶，还有……我。”
宋枝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南昭……我害怕……”
“怕什么？”
“怕自己不够好……”宋枝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怕所有爱我的人……最终都会离开……”
南昭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想起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恐惧——是不是因为她不够好，母亲才会离开？是不是她骨子里流着父亲的血，注定会伤害所爱之人？
“听着，”南昭捧住宋枝的脸，额头抵着她的，“被抛弃不是你的错。你很好，比任何人都好。我不会离开，永远不会。”
宋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但她紧紧回抱住南昭，像是抓住了生命中的浮木。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敲响了。
一个女声从门外传来，“宋枝？你在吗？楼下有人找你，说是你父母……”
宋枝的身体瞬间绷紧，指甲不自觉地掐进南昭的手臂。
南昭立刻起身，“我去。”
她打开门，对门口的同学说：“告诉他们宋枝不在。”
同学犹豫了一下，“但他们看起来很着急……一直在哭……”
“就说没见到人。”南昭的语气不容置疑，然后关上了门。
回到床边，她发现宋枝已经缩成了一团，把脸埋进膝盖里。
南昭重新抱住她，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
“他们不肯走……”宋枝喃喃道，“他们从来都不听我的……”
南昭想起自己母亲说过的话——真正的父母会把孩子的需要放在第一位。
她突然明白了该怎么做。
“我们离开这里。”南昭站起来，开始收拾必需品，“去我家。”
宋枝茫然地抬头，“现在？”
“现在。”南昭把充电器、课本和换洗衣物塞进背包，“趁他们还在楼下等着。”
宋枝犹豫了一下，然后迅速擦干眼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五分钟后，两人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宋枝的宿舍在一楼，可以直接从窗户出去，避开正门。
雨已经小了些，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南昭牵着宋枝的手，沿着灌木丛悄悄绕到学校后门。
她们没有打伞，任凭细雨打湿头发和肩膀。
出了校门，南昭拦下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宋枝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外套，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
南昭立刻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尽管她自己也在发抖。
“去锦华小区。”南昭对司机说，然后握住宋枝冰凉的手，“我妈今天值夜班，家里没人。”
宋枝点点头，靠在南昭肩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南昭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仍然不稳，手指时不时地颤抖。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一个老旧小区门口。
南昭付了车费，拉着宋枝快步走向最里面那栋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她们摸黑爬上五楼，南昭掏出钥匙打开501的门。
“进来吧。”南昭打开灯，一个简洁温馨的小客厅映入眼帘，“浴室在左边，我去给你找干净衣服。”
宋枝站在门口，有些拘谨。
这是她第一次来南昭家，尽管她们已经认识这么久。
墙上挂着南昭和她母亲的合照，茶几上摆着几本医学杂志和一本《纳米技术前沿》。
南昭从卧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套睡衣和一条干净毛巾，“给。热水器开着，去洗个热水澡吧。”
宋枝接过衣服，轻声道谢。
浴室门关上后，南昭才长舒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她迅速换了干衣服，然后去厨房煮姜茶。
当宋枝从浴室出来时，整个小公寓都弥漫着姜和红糖的香气。
她穿着南昭的睡衣——对她来说有点小，手腕露出来一截，小腿也露出来小半截。
“喝点热的。”南昭递给她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小心烫。”
宋枝双手捧着杯子，热气氤氲中她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她小口啜饮着，目光扫过客厅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科学书籍，还有几个小小的相框。
“那是你小时候？”宋枝指着其中一个相框问。
南昭点点头，“六岁生日。我妈带我去了动物园。”
照片上的小南昭骑在母亲肩上，笑得灿烂，完全看不出后来经历的创伤。
宋枝轻轻抚摸相框，笑了。
“你妈妈很爱你。”
南昭在她身边坐下，“嗯。即使离开的那十年，她也一直在用她的方式保护我。”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宋枝什么，她的眼眶又红了，“南昭……如果……如果我原谅他们，是不是很傻？”
南昭认真思考了一下，“原谅不傻。但原谅不等于让他们重新进入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