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群臣各自忧心的,并非是杀害先帝的真凶,而是摄政王与外戚的这场博弈谁输谁赢!
容瑟轻轻颔首,眼神却落在燕书宁身上,笑问:“他来作证,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燕书宁已经没了当日的意气风发,如今看容瑟的眼神却带着莫名的恨意,他冷冷道:“赵家出身襄州,赵桉死后,赵筠回到襄州旧居,草民不忍见奸佞横行朝堂,这才将之找出,从其口中得知先帝被害,便立即带人入京求见李御史,只盼能为我大晋.江山略尽微薄之力,清剿君侧,以正朝纲。”
话说得挺好听,容瑟只敷衍地点了点头,仿佛全然不当回事似的问:“李御史,没了?”
李严恒梗着脖子,正义凛然道:“人证俱在,贴身伺候陛下的公公,还有被赐死太医的后人,摄政王弑君必然是真,你还不认吗?!”
“那就有意思了。”容瑟双手环肩,神情淡淡,“当日陛下驾崩,曹太后勃然大怒,怨怼太医无能,下令赐死赵桉,等本王闻讯入宫的时候,赵桉尸体都凉了,就算是灭口,与本王有何干系?”
赵筠听得此言,吓得连连叩头道:“陛下明鉴,陛下明鉴,草民不敢欺瞒陛下,没有半句虚言啊!草民父亲亲口说的,就是摄政王给了他银子,让他给先帝下毒,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驾崩!”
“好了。”曹伦沉声打断他,神情肃然道:“王爷可有证据,能证明这赵筠蓄意构陷?”
容瑟毫不退避地瞧回去,似笑非笑:“那曹大人可有证据能证明,这赵筠和郑福所说就是实情?”
“二人便是人证,何况王爷所行之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么?”曹伦言辞骤然激烈锋利,“以王爷的出身,何以担当大任,陛下登基近半年,又非幼帝,王爷却不肯还政于陛下,这与谋反何异?不敬天子,把持朝政,王爷还不认罪吗?!”
他不仅要容瑟的命,还要出师有名,如此一来,摄政王是佞臣,而他曹家则清清白白。
“真是笑话。”
容瑟丝毫不被殿上紧绷的气氛影响,沉声道:“本王何罪之有?!还政于天子,还是还政于曹氏?外戚干政,竟也有脸骂旁人是奸佞,本王身上有容氏的血脉,掌政是因当今天子无能!贪图享乐不顾民生疾苦,自持身份尊贵便视百姓命如草芥,如此天子亲政,大晋危矣!”
容瑟忍了这么久,终于痛痛快快地骂出了口,他也不在乎容靖顷刻间难看到极点的眼神,酣畅淋漓地骂完以后,冷笑道:“他们说本王弑君,本王就弑君了?人证可以收买,这也算铁证如山?陆尚书——!”
容瑟转头瞧向陆上谦,问道:“陆大人司职刑部,敢问这证据,可够定本王的罪?”
陆上谦刚想说话,曹伦便抢先开口,意有所指道:“陆大人,慎言,留名青史还是遗臭千古可都在你一念之间。”
“多谢曹大人提醒。”陆上谦不吃这套,“仅凭证言,确实不能定王爷的罪,至少也该审查一番,既然赵太医之子说先帝死于毒杀,恐怕要验过尸才知真假。”
曹伦微微眯眸,李严恒却先一步反驳道:“陆大人,先帝的尸首已葬入皇陵,岂可打搅地宫安宁!郑福与赵筠所言,难道还不足以定罪么?!”
陆上谦睨他一眼,“不足。”
“你!”李严恒脸彻底变了。
“依老臣看,此案绝无其他可能。”曹伦斩钉截铁,言辞之间已显露杀机,“摄政王暴虐无道,弑君篡权,该当诛杀!”
话音刚落,殿外便忽地进来许多手持刀剑的侍卫,群臣刹那炸锅,宣政殿中惊呼此起彼伏,都错愕于曹伦的架势,他根本不是兴师问罪,无非是给自己诛杀摄政王找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而已!
喻青州脸色大变,愕然道:“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爷是否有罪还未定,你这是想杀人灭口不成?!”
“摄政王其罪当诛,动手!”曹伦吩咐,眼神却始终盯着不见慌乱的摄政王,有些无端地心慌,如同给安慰自己一般冷声道:“禁军已经被玄机营牵制在宫外,今日.你断无活着出宫的可能!”
“那可不见得。”
一声戏谑笑音响起,始终抱肩不插口的容湛施施然道,“牧宵,还等什么!”
顷刻间,宁郡王的随行护卫纷纷亮出刀剑,同宫中侍卫对峙起来。
虽说剑拔弩张,但局势却瞬间变了。
曹伦和容靖都脸色大变,容靖更是失声道:“宁郡王!你这是干什么?!”
“哦,这个啊。”容湛回予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有点无辜,“陛下看见什么,那就是什么了。小王从儋州来,路途遥远,自然得带着点保命的亲卫,瞧,这不就用上了?”他又对容瑟露出无奈神色,“是吧,皇叔?早说了,你今日进宫可莽撞了,若是没有小王,岂不是要吃亏?!”
这一番变故把群臣都看懵了。
所以摄政王是何时同宁郡王搭上线的?
“小看谁呢?”容瑟依旧气定神闲,蜷指抵在唇上,吹出个嘹亮口哨,片刻寂静后,宣政门内倏尔拥入一群穿着各异之人,连手中兵器也大多奇怪,并非正规军队,但也不似散沙一盘,气势凶悍,携浓郁煞气冲入了宣政殿前,为首的竟是个年轻姑娘,毛领交襟,湖蓝色短裙,腰间别短刀,手中挽软鞭,气势汹汹地冲上台阶,朗声道:“王爷,早在墙根底下等着急了,来得不慢吧?”
“正是时候。”容瑟笑了笑,随即面露玩味地瞥了眼脸色苍白的容靖,慢条斯理道:“谁说本王手底下只有禁军和府兵能用?”
除了云氏兄弟俩,一人为官,一人为商,他手底下还有个行走江湖多年的蓝莺呢。
蓝莺手下那群江湖草莽,虽说不爱同朝廷打交道,各个闲云野鹤惯了,可蓝莺这个头儿的命令,他们莫敢不从。
这群隐匿在民间之人,是容瑟在各地的耳目,也是他始终不曾显露人前的底牌。
容湛也有些意外,想起容瑟告诉他保重自己别捣乱的话,这会儿才明白此言非虚。
人家的确早有防备。
到这时曹伦也露出惊愕的神情,便知想杀摄政王只怕难了,他咬了咬牙,狠声道:“那又如何,摄政王,你敢当着群臣的面弑君不成?!”
“这可是曹大人先动的手。”容瑟收起了笑,神情漠然,“不过本王暂时还没有弑君的想法。”
容靖闻得此言松了口气。
紧接着,便听见容瑟用讥诮口吻说道:“今日除夕,是个好日子,本王也不愿瞧见刀光剑影,大过年的,本王可还将曹太后接回了宫中。”
曹伦却只觉得他话里带着不怀好意,沉着脸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容瑟语气寡淡,轻轻道:“除夕夜,该团圆,可本王现在不大高兴,曹大人,李御史,毒害先帝的案子,可还要查啊?”
曹伦脸色变幻莫测,他已经不战而败。
李严恒更是面如土色,竟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浑身颤抖。
“看来是不想查了,那怎么行?”容瑟字句说得清晰,掷地有声:“你们想不追究就不追究,可本王却要翻翻旧账!”
第142章 重提
殿内局势转瞬间反转,容瑟仍旧端坐高位之上,等在此地围杀摄政王的侍卫都不敢妄动,但容瑟所说,显然是不愿就这么将此事翻篇,曹伦脸色难看,又碍于他提及了妹妹,几经思量之下,沉声道:“先帝是否被毒杀还需再查,可宣政殿前,王爷如此,与举兵谋反何异?王爷莫非想与宁郡王串通弑君不成?”
“曹大人,激将法对本王没用,本王若真想弑君篡位,便不会同你废话。”
容瑟此言可谓嚣张,但却没人怀疑这话。
那明晃晃的刀剑摆着呢,若摄政王真想谋反逼宫,这会儿只怕已经血溅宣政殿了。
曹伦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板着脸说:“既然如此,宣政殿前便不必刀光剑影,不如便让他们都暂且退下。”
“这事儿不急。”容瑟知道曹伦这是要服软然后各退一步的意思,可他今日却没打算退。
曹伦脸色微变,“那王爷是要如何?”
“自然是要还自己清白。”容瑟瞧着他,目光漠然地扫过群臣,清正坦荡,“自本王亲政以来,朝野内外流言四起,这些风言风语本王并非不知,只是以为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成想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竟引得李御史搜罗了这三人来污蔑本王,今日若是没个了断,来日不知还要往本王身上泼多少脏水!”
先前还言之凿凿的三个证人都傻了眼。
尤其是燕书宁,他这段日子过的不如意,入京时如何春风得意,想着日后平步青云,入京后便如何举步维艰,本以为今日过后就能一飞冲天,谁料转瞬间的功夫,摄政王便将局势翻转!
眼下别说什么飞黄腾达,连能否保命都不晓得!
既然已经将摄政王得罪狠了,加上之前的恩怨,燕书宁咬了咬牙,冷声道:“王爷说自己清白,不也是空口无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