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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
  容瑟目的达成,但今日晋京之乱仍有许多要处理的事务,尤其是曹家、娄家以及侯家,容瑟将之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办理,朝会就此散去,群臣离开宣政殿时,宫门口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几个宫女太监正擦拭台阶上的血迹。
  除夕当日的政变,结局令满朝文武都意想不到。
  陆上谦和喻青州并排走下台阶,沉默到宫门口,喻青州才忍不住低声道:“陆尚书,您说王爷今日这是……想干什么?”
  论起登上皇位的资格,他宁郡王是个旁系的宗亲,而容瑟却是元光帝的儿子,他自然比宁郡王更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何况摄政王苦心筹谋良久,喻青州一直以为摄政王觊觎皇位,迟早要将容靖扯下来好取而代之。
  结果摄政王的确对皇帝出手了,却将皇位拱手让人,难道还想接着名不正言不顺地做摄政王?
  陆上谦沉默须臾,轻声说:“宣政殿上,王爷都干了什么?”
  “……替颜贵太妃正名,将先帝劣行公之于众,还有……”喻青州倏尔顿住,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好似明白了什么,将信将疑道,“王爷他……想做的就只有这些?他根本不想做皇帝?”
  “恐怕正是如此。”陆上谦叹息道,神情复杂,“王爷想做的事只有这些,若非亲眼所见,老夫也不敢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纯粹得可称之为天真,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可这出现在老谋深算的摄政王身上,陆上谦不得不审视自己,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摄政王。
  于是不由得回想起真正对摄政王改观那一日,自己推心置腹地劝他,可摄政王根本不领情,仿佛一意孤行,如今想来,陆上谦有些羞惭。
  杀母之仇,他有什么资格劝摄政王放下?
  .
  灵晖阁内,容瑟留了两个言官拟旨,他知道容靖肚子里那点墨水,写不出什么东西来,也保不准他在罪己诏中夹带私货,于是干脆请文官起草,朝中文臣惯会写折子,这罪己诏却是从未写过,于是战战兢兢,紧张措辞。
  等写完容瑟一瞧,长篇阔论,通篇言辞恳切,于是满意颔首,命两位大人退下。
  “陛下,誊抄一遍吧。”
  容瑟将起草好的罪己诏放在容靖的桌上,自己转身到旁边坐着,俨然是要亲眼看着容靖写罪己诏和退位诏书。
  容靖脸色苍白难看,攥着笔却没动,半晌,他低哑道:“你就是用皇位拉拢了容湛,是吧?”
  “是啊。”容瑟坦然道,“事已至此,容靖,你在再想这些也无用,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你们一家子亲手促成,怨不得旁人。”
  容靖哂笑:“他蠢才会相信你,我等着容湛变成第二个朕。”
  “那你恐怕等不到。”容瑟笑了笑,“容湛与我无冤无仇,他能做好一个皇帝,也无须本王插手。容靖,本王既然给了他皇位,便不会夺了他的权,至于你,本王为什么这么做,你心知肚明,少浪费时间,写吧。”
  容靖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他知道容瑟恨他,也一直以为容瑟想要做皇帝,故而登基后,他觉得自己赢了容瑟,可容瑟想要的根本不是皇位,自己视作珍宝的皇位落在他眼中竟什么也不是。
  容瑟想要的竟然只是报复。
  容靖不由得回想,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假如没逼死颜贵太妃,又或者他幼时没对容瑟折辱打骂污蔑,事情或许本不必走到今日这般。
  哪怕再不愿承认,容靖还是知道,他后悔了。
  于是握笔的手都在细细颤抖,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将罪己诏与圣旨誊抄下来,盖上玉玺,朱砂印泥落在明黄的锦缎之上,将容靖这短暂的、半年的皇帝生涯彻底了结。
  “不错。”容瑟走上前来拿起罪己诏看了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容胥和曹毓敏干得事,足以叫天下人看懂,“来人,罪己诏贴宫墙上,让天下百姓都看看,至于这道传位圣旨,送到宁郡王那,着礼部、光禄寺预备登基大典,日子就定在……初十吧。”
  等宫人离开,容瑟转身,背对着光,居高临下地瞧向几乎瘫坐的容靖,微微笑道:“既然是废帝,那也就不能住在宫中,不过本王早就给你物色好了去处。”
  容靖猛地抬头,“即便不是皇帝,我也还是皇室宗亲,你要赶我出宫?!”
  “不止。”容瑟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摇了两下,“你不是一向觉得自己比旁人高贵么?既然如此,那就去坊间做个平民吧,来人——”
  容瑟话没说完,门外便蓦地响起喧哗声。
  “让本宫进去!本宫要见摄政王!”
  容瑟眉梢微挑,给守在屋里的蓝莺使了个眼色,“让她进来。”
  蓝莺点头,将门推开,一个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快步进门,全无仪态,神色匆忙,高耸发髻上的步摇钗环恨不得甩到脸上,当啷作响。
  “皇叔,本宫听说,你逼陛下让位给了那个宁郡王?!”侯青夏勉强镇定,但神色间还是能瞧出惊惶。
  “怎么是本王逼的?容胥自己做下那些烂事,他儿子自然要替他扛下来。”容瑟笑了笑,“本王还差点忘了皇后,既然皇帝不是皇帝,那你也自然不是皇后。侯氏参与此次逼宫叛乱,不过你是女眷,若是肯安分守己,在宫中安度余生未尝不可。”
  他与侯青夏没仇,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女人。
  侯青夏却不领情,盯着容瑟说道:“哪怕陛下不再是陛下,那皇位也不该交由一个皇室宗亲,皇叔也不能废了本宫,本宫已身怀有孕,这是皇嗣!”
  容瑟微愣,见侯青夏如此言之凿凿,余光便瞄了眼容靖,瞧见他神色比适才写罪己诏时还要难看,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厌恶了,容瑟甚至怀疑容靖的神情仿佛是要直接吐出来似的。
  于是心里有了数。
  “是吗,那可是好事。”容瑟微微眯眸,“不过混淆皇室血脉,可是死罪啊,皇、后。”
  侯青夏知道变故时,侯家人都已经进了大牢,她明白此刻自己该怎么做,可面对容瑟洞悉一切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惊恐心虚,狠狠攥了攥指尖,才强作镇定地说道:“自然,本宫怀有龙种岂会有假?皇叔,本宫肚子里是皇室的血脉,为大晋皇室开枝散叶乃是大功,岂能废本宫位份?”
  容瑟沉吟,又扫了容靖一眼。
  容靖虽然脸色难看到吃了苍蝇似的要吐不吐,但他却始终沉默着,仿佛默认了侯青夏的话。
  明知侯青夏怀孕也必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容靖知道自己翻身无望,索性不拆穿,任由侯青夏给容瑟添堵。
  容瑟也知道他的想法,似笑非笑地说:“那就罢了,皇后留在宫中安心养胎,等着看新帝的意思,再定去留,至于废帝——贬为庶人,赶出宫去!”
  容瑟不杀他,但要他比死还痛苦,不是自诩高人一等么?不是觉着百姓如蝼蚁么?
  那就让他自己成为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蝼蚁。
  哪怕知道自己无力反抗,但真正被拖走时,容靖还是怕了,他发了疯似的挣扎咆哮,声嘶力竭:“不,不……放开朕!放开朕!朕是皇帝!朕是大晋的皇帝!你们不能这样待朕!”
  侯青夏到底还是被这一幕惊得面无人色。
  “皇后也回去吧。”容瑟瞥了她一眼,随即唤上蓝莺,“咱们回府。”
  “来啦!”蓝莺立刻小尾巴似的跟在容瑟身后。
  走出灵晖阁,容瑟裹紧大氅,直至出宫,他忽然回神望着巍峨高耸的宫墙,眼神幽沉。
  容瑟抚着心口,无声地对不知在何处的原主说:看见了么?你未能做完的事,今日我都已替你了结,那些人都会得到该有的报应,若你执念已经解,无论身在何方,我都愿你就此解脱。
  愿你摆脱今生,若有来世,平安顺遂,一世安宁。
  容瑟随即转身上了马车。
  从此往后的人生,该由他做主了。
  第147章 除夕
  城外庄子,枯枝覆雪,容知许站在庭院内,身披云白狐裘,如荒芜中一抹流云,伫立于残阳余晖中,遥遥凝视晋京城的方向。
  “殿下。”
  花青有些无奈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容知许转身来,她知晓这是定北侯府的老人,即便是容瑟和梁慎予都以礼相待,何况她对这位年长的夫人也无恶感,便轻轻颔首。
  “快天黑了。”花青轻叹道,“入夜以后风凉,殿下别在这儿站着了,晚膳快好了,回屋吧。”
  “多谢您。”容知许垂眸,“过会儿就去。”
  容知许显然没什么用膳的心思,她没亲眼见过兵变,但却在书中读过争储政变如何残酷,每一次都伴随着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现下不知京中境况,她着实食不下咽。
  花青见状也只得叹息,思及那个摄政王,神色不由得复杂几分。
  天色渐晚,霞光却粲然,红云漫天,金光熠熠,一抹浅蓝色倩影就自这晖光中突兀出现,如同从天而降,容知许只瞧见少女身携光辉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