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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莺从墙上一跃而下,潇洒落地,笑吟吟地向还在愣神的容知许扑过去。
  “公主!我来接你啦!”
  容知许被扑了个正着,下意识伸手去接,反倒被蓝莺整个拥在怀里。
  “我来啦我来啦,咱们现在出发,要夜里回府,但除夕夜你总不会在城外过啦。”蓝莺语速飞快地说完。
  容知许这才回神,愕然之余便是惊喜,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京中……都还好么?”
  蓝莺这才放开她,眉眼间都是粲然的笑,轻轻点头,“当然好了,风雨已止,主子叫我来接你的,一切都好。”
  容知许才终于松了口气,后退半步,牵着蓝莺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放心吧,我没受伤。”蓝莺说着还有点可惜地撇了撇嘴,“活都是二哥干的,我就翻了皇宫的墙而已,宫中留下刺杀主子那群人,都没胆子拼一把,瞧见我们人多,就束手就擒了!”
  “你呀。”容知许哭笑不得,但还是松了口气,声音轻柔:“那是好事,大家都没事就好。”
  蓝莺连连点头,反手攥住容知许微凉的纤细手腕,晃了晃。
  “好啦——该回去了。”
  残阳隐匿于远处山峦之下,入夜之前,仍有最后一丝微光,犹如引路。
  .
  除夕当日,尚未开始的建成元年走入终局,以昔日天子近臣把持朝政的曹伦为首,一众外戚党羽,尽数下狱。登基半年的天子写下罪己诏,将先帝罪行公之于众,自请退位,禅让于新帝。
  后续一应事务仍需容瑟处理,但这回容瑟拉上了准皇帝容湛,他不曾处理过政务,哪怕天资聪颖也肯吃苦,总还需要时间适应,不过在看折子时,容瑟发现这个后辈的确不容小觑,尤其是在朝政上的见解,可比容靖那个草包强了太多。
  “皇叔,曹氏党羽,你打算如何处置?”容湛虚心求教,“还有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
  “你是皇帝,你看着办。”容瑟模棱两可地说,他不信容湛会给自己留下后患,既然已决定放权,容瑟可不想平白惹得这位新帝猜忌,当即便起身道:“宫里给你备了寝殿,登基大典之后你就是皇帝,现在住宫里也未尝不可,本王这就告退了。”
  他想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事就自然而然地全都交给了容湛。
  他手放得干脆,人走得也利落,给容湛留了一堆政务,功成身退。
  容瑟深夜回府,天已浓黑,但城中灯盏不熄,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灯笼,屋中也燃灯,放眼望去万家灯火,将长夜照得通明。
  这是大晋除夕的习俗,除夕夜灯不熄。
  “羌州,还没有消息么?”容瑟在马车里问。
  驾车的云初一顿,答道:“应当快了,王爷安心吧,晋北铁骑兵强马壮,又有钟仪川这等奇人,定北侯也精通兵法骁勇善战,不会败的。”
  容瑟沉默须臾,低低地应了个“嗯”。
  容瑟回府后发现蓝莺已经将容知许接回来了,连带着花青一并接入了王府,便只说道:“也好,一起过年也热闹些。”
  灶房热火朝天地煮着饺子,容瑟却只身回了卧房,屋中并未燃油灯,只有一盏安放着夜明珠的纸灯笼散发着柔光,字迹光影映在墙面。
  借着这点柔和光芒,容瑟自己磨墨,展开信纸,提笔落下字。
  “三郎,见字如面。”
  相思落于笔尖,融入墨中,字里行间皆是闲谈,除夕政变却只一掠而过,收笔时,容瑟望着最末一句“珍重,早归”,沉默良久。
  他已经孤身一人过了许多个节日,许多个除夕,可如今京中事了,他再无牵挂,对梁慎予对思念便骤然倍增。
  “王爷。”
  门外传来云初的声音。
  容瑟应道:“怎么了?”
  “饺子熟了,都等着您呢。”
  “……就来了。”
  容瑟将晾干墨迹的信纸装入信封中,垂眸轻轻笑了笑。
  如今他也不似往年一般形单影只,尽管缺了梁慎予说遗憾,但容瑟明白世上的事本就难以十全十美,他更明白,日后与梁慎予还会有许多日夜。
  王府的除夕宴并不盛大,不过是场家宴,云稚和萧慕枫同席而坐,蓝莺腻在容知许身边,酒过三巡,都已有醉意,云初坐在容瑟侧下方的位置,轻笑着说:“蓝莺倒是老实,往日喝醉了,总要抓着属下和云稚陪她拆招。”
  容瑟没怎么喝酒,神色清明,微微笑道:“也是你们纵着她。”
  云初不可置否,抬眸瞧着容瑟,轻声道:“不过王爷将皇位拱手让人,焉知帝王心似海,未必不会过河拆桥。”
  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容湛称帝,那容瑟的旧部势必要被清洗,无他,皇帝怎能容忍官员与自己并非一条心?
  首当其冲的便是禁军。
  容瑟给了他个安抚似的笑,轻声说:“放心吧,本王都安排好了。”
  “可是王爷。”云初蹙眉,低声说:“您……”
  “云初。”容瑟温声打断了他,仍带着笑意,问道:“本王答应你们的,从未食言,云初,你信本王么?”
  云初沉默须臾,点了点头。
  “那就成了。”容瑟望向其乐融融的席面,眸中涌现些许感慨,轻笑着说:“陆上谦喻青州等人是能臣,纪苗桐也聪明,知道风向,至于禁军……新帝不会为难禁军的。”
  尽管觉着容瑟的想法有些纯粹的天真,但云初还是忍不住地愿意相信他,于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容瑟没再多说,子时过半,便是新年。
  蓝莺靠在容知许身上,脸颊因醉泛着酡红,眼神迷离,明月映在她迷离眸中。
  “真好啊。”蓝莺忽然说,“真希望以后的每年都能如此啊。”
  “小丫头喝醉了。”容瑟失笑,“瑄和,时辰也差不多了,带她回去歇着吧。”
  容知许轻轻点头,对容瑟露出个清丽的笑:“不过她说得没错,瑄和也是初次过年这么高兴,若是日后年年如此就好了。”
  容瑟只笑,转头对没怎么喝酒的云初说,“安排大家去休息吧,时辰这么晚,都宿在王府,别再折腾了。”
  云初轻轻点头。
  家宴过后,连云稚也不曾回府,就带着萧慕枫在王府他以前的屋子里住下,一切都有云初安排,容瑟从沧澜暖阁沐浴后,便径自回卧房,热闹过后,乍然只剩自己,容瑟无端端地有些怅然。
  “明年……”
  睡着之前,容瑟许下了自己的新年愿望——愿盛世清平,愿将军归家,愿余生安稳。
  容瑟又陷入了梦中,那个他没来的世界,由原主掌控着这具身体,但却是从梁慎予的视角来看这一切。
  一幕幕如走马灯般掠过,但又无比清晰,原主残暴冷酷,夺权后在朝中肆无忌惮,与曹氏斗得你死我活,而梁慎予始终暗中布局,冷眼看鹬蚌相争。
  喻青州等人死后,朝中对原主怨声载道,直至容湛入京,被原主发现他的野心,于是干脆先下手为强,暗中将容湛除掉,如此一来,摄政王愈发势大,定北侯见事超出掌控,一旦摄政王一家独大,对他的计划有弊无利,于是假意同曹氏合作,先除掉摄政王,顺带借段朝通敌,将曹氏拉下水。
  一石二鸟。
  原主容瑟倒是坦然,他的野心从不是做皇帝夺权利,他只想要曾经欺辱他们母子之人都付出代价。
  自己做也好,梁慎予做也好,曹氏得了报应,容靖的皇位也没那么安稳,原主容瑟并非他所见《朕与将军解战袍》中那般憋屈不甘,相反的,原主容瑟从容赴死。
  ——他其实早厌倦活着。
  只是有不得不活着去做的事。
  容瑟明白,原主大抵是活得太过压抑,他没能如自己一般从烂污的过往中走出来,复仇已经成了他人生中唯一的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于是当仇恨了结时,他也就再没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原主淡然饮下毒酒,阖眸之时,唇角仍旧带笑。
  第148章 逆臣
  原主去得洒脱,了无牵挂,一生的怨怼、仇恨、委屈、罪孽,都在那一杯酒里,云烟般消散了
  一笑浮生灭。
  他死于入冬前的秋末,最为萧瑟的季节,长眠在枯败的万物中。
  但容瑟的梦境仍在继续,他如这梦中的孤魂一缕,不能插手,只能静默地瞧着。
  摄政王与外戚曹氏倒台后,定北侯顺水推舟般成了拿捏天子的权臣,之后的事情容瑟才稍稍熟悉些,原主死后,晋京地动,赈灾官员中饱私囊,隐瞒灾情,借机敛财,百姓饿死、冻死、病死无数,为了将此事彻底瞒过,城外地下埋葬的灾民尸体层层叠叠地摞着。
  匈奴突袭边陲,定北侯离京迎敌,自他走后,京中再度落入以娄奎、侯氏为首的世家朝臣手里,天子高官不知愁,视百姓疾苦为无物,更加肆无忌惮,原本可控的灾情一再泛滥,甚至因尸首腐烂而生出疫病,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尸横遍野之下,民怨沸腾,祸事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