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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武侠仙侠 > 仙尊今日又在倒霉 > 第149章
  在看到信的瞬间,江写感觉自己呼吸都静止,浑身的血液也在此刻沸腾,身子忍不住地战栗。
  她将信封拾起,用袖管掸去尘土,又小心翼翼地展开。
  这封信不知在地底埋了几百年,纸张早已开始泛黄,上面的字迹都有些褪色。她一眼就辨认出,那是宵明的字迹。
  一坛酒,一封信。
  “新春将至,望鹤峰复见生机。日月如梭,光阴似箭。去年葬酿,今可饮,故又埋新酿。近来,余常忆昔日之事,吾虽强,而过多失事,心愧不已。吾手杀之,其死后,吾日在此,年复一年,岁月相继,魂已远矣。”
  宵明亲笔,腊月二十八,夜。
  江写的心犹如被一张巨网裹挟,她搬出酒瓮,却再一次怔在了原地。那酒瓮之下,埋藏着一封又一封的信,将坑底填满,她伸手去触碰。一封封展开,上面每一张都写满了宵明的心声,一笔一画都仿佛刻在了江写的心上。
  当她翻转信封,看到背面洋洋洒洒写着“赠吾爱徒江写”六个字后,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似的不住地坠落。一共二百三十一封信,每一封都是宵明亲笔。她全都视如珍宝地捧入怀中。她跪在树前,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些年,她隐忍压抑了太久,她不愿看自己懦弱,也不愿向天道屈服。一味地承受了多年,宵明出事后,她大病了一场,可仍旧从鬼门关里爬了出来,□□地活在这世上。
  可这次,看到那一封封宵明亲笔,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腊月寒冬,寒风凛冽,呼啸的风声将残雪席卷而起,自空中坠落而下,泛起碎星点点。江写环抱着信笺,跪在雪地中泣不成声,风声渐渐掩盖住她的哭声,似乎在与她一同悲鸣。
  不知过了多久,那雪地之中多出了一排足印。江写双手早已在雪地中冻得通红发木,人也受不住风寒,止不住地弓着身子咳嗽起来。
  倏地,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抬头看去,神情愕然一滞。那被称之为“躯壳”的宵明此时站在她面前,一贯如傀儡的神情下双目无半分波动,却不知为何静静凝望着她。江写蜷伏在雪地上,任由冰雪将体温吞噬,却也难掩此时血液在沸腾。她自下而上凝望着,忘记了思考,过了许久,那人垂下眼,朝她伸出手来。
  江写呼吸都凝滞,她颤抖地握住那手掌,却发现手心上好似多了一丝温度。便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摸索着那双手。眼泪再次奔涌而出,喜极而泣,她跪在那人身前,将那幼小的人紧紧圈入怀中,好似一块即将破碎的冰,脆弱、无助。
  “我就知晓...”
  “你不会狠心扔下我。”
  -
  那日之后,宵明好像活过来似的,不再呆坐在一个地方整日望着窗外。大多时会跟在江写身后,偶尔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投去探索的目光。
  江写正如同教授牙牙学语的孩童似的,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教着她重新进入这个世界。
  当徐胥晏如再次来到望鹤峰,从老远就看到江写拿着一块糕点在教着面前的小人如何去品尝。那孩子盯着糕点,停顿了片刻,竟真学着江写的动作,张口咬了下去。
  她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了这百年来最开怀的笑容,这次她并未踏入门槛,只在远处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去了。
  笑着笑着,江写眼底又蓄满了泪。她大抵是孤寂太久了,以至于看到眼前的小人有任何回应都会喜极而泣。她也在怕,害怕有一日这份幸存的温暖也会消失不见。
  她用一百年,才等到那人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怕等,无论多久,都会等下去。
  宵明吃着江写手里的糕点,似乎是瞧见那人落泪了,便歪了歪头,观察着江写的一举一动。见她抬手抹去眼泪,便也有样学样地抬起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拭去。一举一动,都有着曾经的影子。
  江写微微一怔,强忍着喉咙里的酸涩感。她就是宵明,即便丧失灵魂,即便失去记忆,她也是宵明。她蹲在那人面前,勾着唇角笑了笑,留恋地贪念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她起身,将宵明抱入臂弯中,今日是中秋,山下城中早就布满了花灯。她还记着那年花灯之约,因煞线一事与宵明闹得不欢而散,连同着花灯都未来得及去欣赏。
  这虽为她所愿,可也知晓,宵明也很想来这山下看灯。只是因为她一直注视着她,知晓她在弟子摆弄花灯时投去的目光,知晓她看书时会心不在焉地望向山下,看花灯簇簇。
  宵明从未言说,她却总能读懂她的心思。
  .......
  可她却从未读懂宵明对她的情谊。正是因为她们在乎着彼此,所以江写才不愿逼迫她,尽管她也曾做过错事。就如花灯之夜,她无数次埋怨着自己的冲动。像个疯子一样患得患失。
  她怨恨着自己质疑宵明的情谊。
  江写怀抱着宵明朝着山下走去,守山弟子见江写御剑而来,忙低垂下头颅以示尊敬。待那抹身影远去,这才敢抬起头来望向那逐渐远去的身形,“宗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大约是下山办事吧。”
  三生门谁人都知,前宗主宵明在与妖女月姬一战中为救天下苍生散尽修为,险些丧命。现宗主江写几乎耗费了一条命,才将其唤醒。
  现宗主整日待在望鹤峰,鲜少露面。可每每出现,怀中都会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那孩子面若桃花,生得明媚可人,神情却冷若冰霜如同一具傀儡似的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渐渐的,众人也知晓了这孩子,就是前宗主宵明。
  江写一路来到山下,临近城门,这才撤了御剑朝着城内踱步而去。入了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如同参天的火树银花,街市上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黑夜如昼。
  她始终都相信着,有朝一日宵明会回来。即便她变回了七八岁的模样,可仍旧与一般孩童大不相同。正如现在,她会看着街市上一片热闹,却也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底无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对眼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并无半分诧异惊奇。
  江写递给她一串糖人,像是哄孩子似的逗着宵明开心,尽管她并不会笑。可只是接过那糖人,就足以叫江写高兴上一阵子了。
  “这样做。”
  她重复着晌午同宵明示范的动作,轻轻咬了一口糖人,甜腻的口感登时穿上味蕾。见她如此做,那怀里的人稍微停滞了半晌,接着有样学样地去咬那糖人。
  江写逐展笑颜,毫不吝啬地夸赞着,“做的真好。”
  “甜不甜?”
  饴糖的甜味似乎让宵明很喜欢,注意力全都在这糖人身上,直到咬去了半个虎头脑袋。听到江写的询问,宵明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糖人上,并未回应。
  江写轻轻抚了抚宵明鬓边落下来的几缕碎发,朝着那摊位老板身旁插满了糖人的麦秸指了指,“这些,我全要了。”说着,她摸出一枚金币来,将其放入老板手中。
  那老板还未反应过来,手里的麦秸便被人拿了去,手心里只剩下一枚金币闪烁着的光。待他反应过来,这才四下瞧了瞧,将其赶紧收进口袋里装好。
  江写一手拿着麦秸,一手抱着宵明,漫步在街市上,极具惹人注目。不知不觉手里又多了许多小玩意儿,花灯、簪子、做工精美的木匣子。
  她带着宵明逛了许久,直到那街市上人烟渐渐散去,天蒙蒙亮,这才回了三生门。
  待她回到望鹤峰,发现胥晏如已在此等候许久了。她手里拿着个锦匣,看到江写的瞬间,便不住地嗟叹,“你总归要注重自己身子,若有朝一日病倒,还如何等她醒来?”
  江写唇色苍白,眼底一片乌青显现,身形孱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人吹走似的。这些年一直是她在照料着江写的身子,是好是坏,早就一眼能辩了。
  她将手中的锦匣递给江写,那人打开之后,便看到里面躺着一枚储物戒。江写似乎猜到了胥晏如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心中难免一阵失落,却也并未阻拦。
  “里面装着的是我这些年来所炼制的丹药,足够你吃了。”江写这些年要时刻注意着灵力的使用,虽她本身就是炼丹师,却不敢再去炼制丹药。如此便只能仰靠着胥晏如的丹药来维系身躯。
  “师姑当真要走了…”
  “我半生蹉跎,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从止信,到师尊,再到如今的宵明和...”说着,她话语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我去意已决。”
  江写点点头,事到如今,胥晏如已然没了留在三生门的理由,“即如此,那江写就祝师姑一路顺风。”
  来年,胥晏如也离开了三生门。这偌大的门派里,更少了个与她谈心说话的人。百年已过,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她远去,唯有她,还守着这枯树,等着它有朝一日再度绽放。
  不知何时开始,她鬓边多了几缕白发,可容貌却无半分变化,只是看上去,总会觉得与先前不大相同了。她好像在一天天老去,尽管她的修为已到不老不死的境界,可仍旧在衰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