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菲尔的最后一击蕴含了神格的力量,很难防住,直接攻击是当时的最佳选择。”救世主垂下那双一如既往温和美丽的蓝眼睛,认真地解释道:“但是别担心,很快就能自主恢复好。”
见恋人脸上难得显露出鲜明的惊慌,他顿了顿,忍不住将人抱紧了些,若有似无地吻了吻对方的发丝,颇为幼稚地小声咕哝道:“……只是现在看起来大概很难看,所以才不想让你看。”
“难道你的痛觉神经缺失了吗?”哪怕理性明白对方所说得大概都是对的,教授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烧伤导致的疼痛普遍被认为是人类所能承受的、最为剧烈的疼痛之一,骨头都露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疼。
“您可以亲亲我。”救世主十分淡定地建议道:“亲亲我就不疼了。”
教授:“……”
他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仔细端详了片刻,直到另一人的神情渐渐变得有些微不可察的僵硬后,暴君才冷声道:“低头。”
金发的神明从善如流地低下了头。
黑发青年凑上前去,认真地吻了吻那双完好无损的蓝眼睛,微凉的嘴唇比雪花还要轻柔小心。还没等人想要固定住他的后脑,试图讨要更多时,他便灵活地再次后退。
“亲嘴就别想了。”教授严肃地和人做科普:“人的唾液很脏,很有可能对创面造成二次感染,在你痊愈之前我不会亲你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避开伤处,拉起救世主的右手,犹豫了一下,将嘴唇轻轻抵在那截光洁的手腕上。
阿祖卡:“……”
他垂在身侧、完好无缺的左手不由隐忍地抽动了一下。
“……你确定亲吻有效果吗?”教授狐疑地抬起头来,仔细观察着恋人脸上的神情。在此之前,所谓的“亲亲就不痛”,他一向认为是纯粹哄小孩的心理作用来着……但是看这家伙的表情,似乎还真有点作用?
“有。”某人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甚至故意再凑近了些,眼睫可怜兮兮地耷拉着,柔弱地软声咕哝着:“先生,其实我身上还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
“哪里?”教授的眼神顿时变得越发锐利凝重。
对方用左手抓起他的手来,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要他伸展五指,隔着手套,紧贴着心脏所在之处。
“感觉到了吗?它是不是跳得太快了些?”救世主垂下眼睛,静静注视着眉头严肃蹙起、担忧之色完全压抑不住的恋人,蓝眼睛中几乎满溢出来的柔软之下,是一种令人悚然、仿佛永远不会满足的渴望与贪婪。
但他的声音越发轻柔无害:“我的先生,请您告诉我,我现在该如何是好?”
“应该是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教授几近本能地皱眉推测道:“或者由于情绪激动引起的心跳过速?”
“初步推测这是正常反应,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他严肃地嘱咐道,但又担心光明神的神力会对人造成了一些不易被察觉的暗伤:“除此之外你还有哪里感到不适吗?”
但当他抬头观察此人的身体反应时,顿时撞进了一片满载着温柔无奈的笑意的蓝色潮水中——然后教授突然就反应过来了,这家伙大概率只是在撒娇,而且带了点使坏的意味。
教授:“……”
他突然有点想咬人。
一旁躺在角落里、被两位神明的神力碾得爬不起来的约菲尔·伊亚洛斯:“……”
虽说骑士长现在尚且处于极致的悲痛与恍惚中,但他还是忍不住心生怀疑,这是他能听见的内容吗?!
第431章 兑现
笼罩着议政厅的透明屏障终于消失了,伴随着一声巨响,那扇通往银鸢尾帝国权力核心的华丽大门,终于被黎民军从门外猛地撞开。最后一抹太阳的余辉混杂着硝烟与雪花,一同野蛮而生机勃勃地泼洒进来。
士兵们手持武器,呐喊着冲了进来,但在瞧见眼前这一幕时不约而同地怔怔停住了脚步——
发光的尘埃,破碎的地砖,翻到的家具……还有静静躺在血泊里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中心的两个人,国王卡西乌斯二世,还有他的王后爱斯梅瑞。
而幽灵先生正安静地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帝国最后一个黄昏的余辉映照着他的侧脸,将那双烟灰色的眼瞳映照得平静而透明。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时代结束了。
……
卡西乌斯二世居然没有死,但他也没活多久。
黎民党当众审判了他,向全天下宣告了他的罪名,然后将他推上了位于鸢心广场的断头台,在全王城人的欢呼与见证下,砍掉了银鸢尾帝国最后一位国王的脑袋,然后将他和王后妥善安葬。在此期间,约菲尔·伊亚洛斯全程都没有出现。
处死了旧王之后,不少人开始猜测,幽灵究竟什么时候宣布称帝。
这对他来说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此时他的声望几乎在全国范围内达到了顶峰。银鸢尾帝国的大贵族中最刺头的那几个,本就被爱斯梅瑞杀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三瓜两枣全部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的,除了个别看不清形式的出头鸟,几乎全员连滚带爬、争先恐后着向这个国家最新的统治者献媚,希望在未来的新王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分一杯羹,就连辉光教廷的教皇都表现得对幽灵格外恭敬有加。
但是幽灵并没有这么做,他甚至没有留给其他人丝毫犹豫的时间,1853年的春天,于万众瞩目下,黎民共和国正式成立。
建国初期的黎民党趁着在全国范围内造就的巨大声望,压根不屑于让出点甜头来安抚旧势力,而是以一种格外理性且冷酷的方式,不容抗拒地迅速清理着来自银鸢尾帝国的残余,并且同步镇压着费尔洛斯边境那些妄图趁着政权交替时的震荡占些便宜、蠢蠢欲动的骚扰。
在幽灵的主持下,代表着工农利益的公民议会被确认为国家最高权力机构,取代了王庭议会的原有职能,贵族和教士将不再保有任何特权,被垄断的土地也被强制收归国有。
哪怕帕瓦顿·米勒“下注”成功,幽灵也并没有对辉光教廷有多么手下留情。遍布全国范围内的、各教派的神殿和教堂被宣布剥夺教育、司法等权力,必须全部登记在册,只允许保留最基本的宗教活动场所功能。
如此雷厉风行的改革与清洗,当然招致了强烈的反扑。一群垂死挣扎的旧贵族甚至将那个原本被藏得严严实实的、银鸢尾仅剩的王室血脉掏了出来,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据说是卡西乌斯二世的远房血亲,银鸢尾帝国最后一位正统继承人,宣布对方合法继承了来自卡西乌斯二世的王位。
这群可笑的旧贵族很快就被黎民军毫不留情地清理干净,但在如何处理这位年幼的旧王血脉上,黎民党内部却是犯了难。
许多人认为要斩草除根,不能给帝国的复辟党留下任何希望,否则未来后患无穷。幽灵本人却是力排众议,认为这个尚且流着口水、哇哇大哭的孩子也是黎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而黎民党并没有越过法律、剥夺一位无辜公民的生命权的权力。
最后对方还是活了下来,并由幽灵亲自挑选了一对善良温和的普通夫妻收养。
接下来的日子里,黎民党的所有人都很忙。
忙得甚至没空多说几句话,时间就好像从手中飞速溜走了似的。一些人来了,一些人走了,背叛,协作,杀戮,拯救……历史上的任何王朝建立初期所可能遇见的困难,他们都在逐一应验着。
不可否认,这很艰难,但是好像只要那个人在,这个国家就仿佛依旧饱含热情与希望,一切都将注定引刃而解——唯一变化着的,大概只有幽灵看起来越发疲惫而深沉的面容。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阿祖卡竭力替人支撑起那些越发庞大复杂的工作量,私下里还劝了人好几次。可是莫名的,他总是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推搡着那个人一路向着未知的前方狂奔,而他却无力阻止似的。
——1853年,帝国覆灭之年,共和国建国之年,历史的重大转折点,同时又被后世评价为黎民党最为大刀阔斧、也是在历史的急转弯导致的剧烈震荡下最为危险的一年,甚至远超早期。一些触目惊心、值得大书特书的大事,一些看似微不足道、轻描淡写的小事,都在同一年发生。
1853年夏,银鸢尾帝国前任银盔骑士长约菲尔·伊亚洛斯离开王城,主动前往黎民共和国与费尔洛斯的边境驻军,从此一辈子都不曾回来过。
1853年秋,幽灵的恩师,白塔大学神学院院长德尔斯·拉伯雷,在包括幽灵在内的众多学生的包围下,于白塔大学病逝。
1853年冬,幽灵病重,陷入长久的昏迷。
……
隐隐绰绰的声音,好像有许多人影在他身边晃动着,很多人来了,很多人走了,有人在哭,有人紧握着他的手,一个人始终守在他的床前……但他却看不分明,也听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