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了一声,她飘下来、蹲在两人身旁,哪怕没有实体,也依旧做无用功地伸出手,轻轻拍打着佐伯的后脑勺。
“睡吧。”她说,“我原谅你了,睡个好觉吧佐伯。”
一边拍打着佐伯,她盯着山洞外,注视着那始终倾注着暴雨的紫黑色天空。
那里,有一道隐约的亮色在酝酿着,并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刺眼。那似乎是一道闪电,暗藏恶意和爆炸性能量的闪电。
闪电往往伴随着雷鸣。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微微颤抖的佐伯,宿柳注视着那道紫光,目光冰冷、充满威严。
滚回去。
她无声地蠕动着嘴唇。
又或者,她只是望着那道紫光,思考着它究竟什么时候会降临?
总之,当她回过神来时,那恐怖的雷云已经散去,暴雨也在逐渐变缓。
而佐伯颤抖的耳朵也慢慢恢复平静,轻飘飘、毛茸茸的,扫在她胸口却带来不容忽略的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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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佐伯:怕背后有怪物偷袭所以把小柳背在背上
小柳:什么意思?勾引我?
佐伯:她快冻死了,暖暖手脚才不容易生病
小柳:动手动脚?不可以!我情愿冻手冻脚
佐伯:起反应了但是不知道怎么操作,睡觉吧还是
小柳:你什么意思,男人你在点火
被折磨到怀疑人生的小柳——此男一直在勾引!
第96章
他们并没有在这个狭小的山洞里休息多久。
佐伯的身体素质强到可怕, 一觉睡醒之后,他就退烧了。哪怕身上被骨刺刺穿的伤口还没长好、留下了狰狞扭曲的疤痕,也不影响他健步如飞。
雨停之后, 很快便再次踏上旅途。
佐伯一直背着宿柳走了很久,从雨停走到雨落,走过炎炎的烈日,走过飘零的大雪, 走过呼啸的狂风。
他们攀过了雪山,穿越了森林,涉过深深浅浅的长河, 跨越怪石嶙峋的荒原。
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他们的足印, 蜿蜒的树根上掠过他们的身影,河流的波纹刻下他们的痕迹, 砾石的滩涂上残存他们的吐息。
火山喷涌, 海水倒灌,各种各样矛盾、难以共存的奇异景观同时出现, 他们一起走了很久。
这样的路, 宿柳也曾和恩佐一起走过。那些在恩佐里世界的冒险、日日夜夜的陪伴, 似乎又在这个未知的世界里重新复刻一遍, 只是这次的同行者换了个人, 旅途也远比从前光怪陆离。
来自佐伯的痕迹, 慢慢蚕食着与恩佐共度的独特记忆, 缓缓覆盖上去, 直到宿柳意识到的时候, 那些独属于恩佐的回忆居然变得斑驳,浅薄黯淡到像是被时间的长河无数次冲刷后褪色。
一路尾随着佐伯的背影,宿柳默默观察着他。
时间真可怕, 她居然已经慢慢熟悉了佐伯的陪伴。萦绕在四周的陌生男性气息已经不再陌生,非但不会让她感到抗拒,还分外安心。
那些别扭的、复杂的情绪和偏见,也在他一次又一次毫无保留的呵护中消弥。
从掉入这里起,究竟过了多久呢?
久到她居然开始怀疑,在疗养院的生活是否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离开山洞之时,宿柳还有心情去欣赏路过的稀奇古怪景象,但再好奇心充沛的人,在经历了这漫无边际的长途跋涉之后,也很难再洋溢热情。
以灵魂状态飘着的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负重前行的佐伯。
可他却好像不知道疲惫一般,步履不停。仅有两次的停歇,也都是为了她。
除了第一次暴雨在山洞里的休息,此后他只停了一次。
那时,他们正在滚烫的沙滩上行走,她突然出现异常。
毫无预兆地,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四肢抽搐、眉头紧皱,仿佛被莫大的痛苦折磨。奇怪的是,灵魂状态的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又一次被奇怪的声音唤向远方。
直到她回来,看到手足无措的佐伯把她放在平地上,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慌乱和惊恐。她的身体滚烫,他把她的衣服脱掉,脸颊也通红,用银色的火焰“烫”到自己的皮肤冰凉,又上前去抱住她,用这种方式为她降温。
陌生又奇怪的触感传来,两人赤裸的肌肤相贴,却没有任何旖旎分子飘浮,唯有他红透的眼尾,诉说着小心翼翼的哀伤。
这样反复持续地为她降温许久,他的皮肤被自己的火焰烫伤,才降下了那异常的高温,让她紧皱的眉头舒缓,重新归于平静。
这意外来得猝不及防,佐伯担心是背后有未知的生物偷袭,不敢再将宿柳背在身后,只将她抱在胸前。甚至他连自己的衣服也不穿了,盖在她身上,唯恐防不胜防。
在一旁看完全程的宿柳:你的精神力明明已经把我盖住了啊,究竟在疑心些什么!把衣服挪开一点好吗,快闷死了谢谢。
其实并不闷。
只是看到佐伯白皙的背脊被烈阳晒得红肿,肌肉漂亮的线条被霜雪冻出瘢痕,看到他肩胛上随着行走而微微颤动的丑陋伤疤,她忽然觉得很不爽。
为什么要这样保护她呢?
时至今日,离开这里之后,你还会想要杀了我吗?
她一直在注视着他,注视着他的背影。一路走来,他甚至没吃过东西没喝过水,却仍旧记得定时喂给她血液和肉块,还不忘用自己的火焰将肉“烤”熟再给她。
他真的不会累吗?他是永动机吗?
如果不是知道他会流血流汗,她真的要怀疑他是机器人了。
飘浮在半空中,宿柳不远不近地跟着佐伯,还在思考他的体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极限,视线无意间移动时,却猛然察觉到一丝异常。
在佐伯的脚下,那块土地的颜色比周围要深很多,缓缓蠕动着,深色的阴影一般的物质慢慢扩张。
预感到不对,宿柳下意识大喊道:“别过去!”
但是佐伯听不到她的声音。就算能听到,也来不及了。
沼泽的出现一点预兆也没有,分明上一秒还是平地,下一秒就突然塌陷,哪怕佐伯反应很快,迅速行动想离开此地,也依旧无能为力。
淤泥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上涌将他们吞噬。宿柳只能眼睁睁看着佐伯越陷越深坠入沼泽中心。
淤泥上涌到脖颈,他二人似乎很快就要被彻底被淹没。注意到佐伯伸长手臂,心急如焚的宿柳以灵魂状态伸出手来去拉他,却发现,他费尽全力向上,只是为了防止她被淤泥吞噬。
他费劲所有心力,艰难而缓慢地将她托举、送出了这片沼泽。
可随之而来的,是他被愤怒的淤泥吞噬。
轻飘飘的灵魂降临在肮脏泥泞的土地上,宿柳没有去看岸边的自己的身体,呆愣在佐伯消失的位置,失去了所有动作、所有思绪。
良久,她才终于找回对世界的感知,滞涩的大脑生锈一般缓慢转动。
他……是死了吗?
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里的,不是他死了她该怎么办,而是——他会难受吗?
虽然他好像不怕痛也不怕累,可是被腥臭肮脏的淤泥堵住口鼻耳朵,呛入气管和肺部,他会很难受吧?
酸涩的情绪像咸湿的海水一样涌来,她分明已经上岸,却似乎也随着佐伯一起被淹没。
好在很快,佐伯就爬了上来。只是鞋子却不见了,整个人也像是被泡进了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溶液中,裸露出来的肌肤遍布溃烂的伤痕。
这时候宿柳才明白,为什么他最开始并没有抵抗沼泽,明明在耐心等待着翻涌的污泥回归平静,却突然伸出手来猛烈挣扎。
原来是因为他知道这沼泽会腐蚀皮肤,所以不想让她沾染。
意识到这一点后,宿柳更加沉默。
她盯着眼前遍体鳞伤的青年,看他没有一块好地方的上半身,看他已经被毁容的脸,看那双依旧熠熠生辉的蓝色眼睛。
奇怪,他的眼睛之前有这么漂亮吗?
真是奇怪,佐伯这个人也太奇怪了,哪里都不对劲,把她也传染了。
她盯着佐伯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足迹,试图在他身上再找出几分自己讨厌的地方,却发现根本寻不到。就连那缺了一块的耳朵尖都显得那么惹人怜爱,看不清容貌的五官都有些无端可爱。
宿柳莫名有些烦闷。
哼,沼泽为什么不把这个家伙的裤子也腐蚀掉?
反正他就是个变态,让他在这里裸奔多好!
佐伯并不知道宿柳的坏心思,被她暗骂时,他正拎着她,寻找安全的落脚点。
他的身上沾满了淤泥,那沼泽对他二人穷追不舍,唯恐停留久了会生出变数,他只匆匆在裤子上擦干净手掌,就迅速拎起宿柳抱着朝着远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