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远将军朝伏罗城上望了一眼,连忙回答道:
“镇北王的女儿近日来了边关, 好像是叫……”
将领忽然顿住想了想,犹疑地禀道:
“宣乐郡主。”
裴淮微微颔首, 目光幽邃,继续凝望着伏罗城。
伏罗城易守难攻,也是南梁北境最后一道屏障。此战若能大捷,便能教南梁气数断尽,再难回天。
见裴淮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将领还以为太子殿下对那郡主感兴趣,忽然嘿嘿笑道:
“听闻这位郡主艳冠金陵,南梁有不少皇子都想求娶呢。”
平远将军不怀好意的语气,听得裴淮眉头微皱。
裴淮瞥了他一眼,眼中划过不悦之色,冷声道:
“人家是个姑娘家,平日少议论。”
平远将军闻言,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连忙抱拳道:
“是末将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裴淮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向中军帐走去,边走边问道:
“近日南梁可有什么动静?”
平远将军连忙跟上,禀告道:
“回殿下,南梁皇帝似乎有意与我朝议和,半月前还曾派遣使者过来请见。”
“议和?”
南梁根本没有裴淮能看上眼的东西,听罢将领的回话,裴淮不禁冷笑一声:
“南梁有什么资格同本宫议和?”
“殿下说的是。”平远将军大笑着附和道。
“不过——”
裴淮话锋一转,忽然驻足侧身,回望着伏罗城说道:
“若能收归镇北王为大周所用,倒是还凑合。”
平远将军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
“此事恐怕很难,镇北王对南梁忠心耿耿,怎么可能……”
裴淮此时未曾多言,只淡淡吐出四个字:
“事在人为。”
-
三日后,裴淮只带了三两随从,乔装打扮成江右客商,不声不响地混入伏罗城。
裴淮倒还没狂妄到要孤身闯入敌阵叫嚣,只是他近日听到一些风声,盘算着须得来伏罗城中一探究竟。
在城中转了大半日后,随从亲卫压低声音禀告道:
“启禀公子,伏罗城实在太大,属下等尚未搜寻到那行人的踪迹。”
裴淮遥望天边落日熔金,心知顶多再过半个时辰便必须出城。
今日多半只能无功而返……
“哎哟,我们这儿可不招待女客,您还是请回罢!”
不远处忽然传来老鸨尖细谄媚的声音,裴淮循声望去,只见醉花楼前站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空青色窄袖裙,头戴幕篱,轻纱长垂及膝,将面容尽数遮覆。
裴淮刚想收回视线,却忽然觉得她身形有些眼熟,不禁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就是镇北王府那个郡主?
裴淮剑眉微挑,心念一动,旋即寻了个隐蔽处继续盯着。
醉花楼前,沈韫珠柳眉紧蹙,目光紧紧盯着方才晃进楼中的几道人影。
沈韫珠今日在城中闲逛,却意外发现这行人形迹可疑。眼下与大周开战在即,沈韫珠担心他们来者不善,这才一路尾随至此。
没成想她正欲跟进去,却被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拦住了去路。
老鸨扫了眼沈韫珠,见她衣着不俗,又戴着幕篱,像是个年轻女子,心中顿时暗暗警惕起来。
莫不是来捉自家男人来了?
眼见得那几人隐入莺莺燕燕之中,沈韫珠心中焦急,却也知道此时不宜高声喧嚷,便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好似轻松地说道:
“我碰巧路过此处,心里实在好奇,还望您让我进去瞧瞧。”
老鸨显然不信,怕沈韫珠闯进去砸了她生意,连忙将银子退还回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夫人说笑了,这醉花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您还是快些离开罢!”
眼前之事迫在眉睫,沈韫珠见老鸨寸步不让,只得好似打消念头般转身离去,打算另寻他法。
老鸨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
裴淮在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思忖片刻,侧首吩咐道:
“跟上去瞧瞧。”
却说沈韫珠假意离开,实则悄悄绕到醉花楼后院,准备翻墙进去。
画柳接住沈韫珠从墙头丢下的幕篱,忧心忡忡地劝道: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禀告王爷罢?”
“路上一来一回,说不准就教他们跑了。”
沈韫珠轻巧敏捷地跃上墙头,偏身嘱咐道:
“若我月升之前还没出来,你再去喊人查抄醉花楼。”
不等画柳再劝,沈韫珠立马翻身跳进院中,一路摸到那几个疑似大周人进入的房间外。
殊不知真正的大周之人,正尾行在她身后。
数了数这一行不过三四人,沈韫珠暗自掂量着倒也不难对付。
沈韫珠屏息凝神,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藏匿的短匕,心中已有计较。
正巧一名端着茶盘的小童脚步匆匆地从回廊尽头走来,沈韫珠眸光一闪,立马拉住小童。
小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盘险些翻倒,连忙问道:
“姑娘有何吩咐?”
沈韫珠从袖中摸出银子,塞到小童手心里,柔声笑道:
“这茶便换我进去送罢。”
小童见沈韫珠貌美婀娜,以为她是楼里的姑娘想进去揽客。心中虽疑虑似乎没在楼里见过她,但终究抵挡不住银子的诱惑,还是点头将承盘给了出去。
不远处,裴淮抱臂靠在朱柱上,见状隐约猜到沈韫珠要做什么,心中不由嗤笑道:
这女子的胆儿可真够大的,也不知镇北王平常是怎么教养的女儿。
这宣乐郡主若是他闺女,今儿个被他拎回去打断腿都算轻的。
这边厢,沈韫珠已端起茶盘,莲步轻移,款款走进屋内。
屋内之人见沈韫珠进来送茶,立刻止住了话头。
沈韫珠神色如常,心中却暗道其中果然有鬼。
“三位公子,请用茶。”
沈韫珠柔声细语,一边说着,一边依次为三人斟茶。
趁着添茶之际,沈韫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三人落座的方位。
面朝门口而坐的彪形大汉年岁稍长,傲睨自若,想来便是这三人的首领。
沈韫珠心念电转,趁着众人不备猛然暴起,手中短匕寒光一闪,便抵在了那首领的颈侧。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其余两人措手不及,不禁俱是一惊。
“尔等从何而来?在伏罗城中又意欲何为?”
沈韫珠厉声质问,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气势强硬令人生畏。
首领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看似柔弱的女子会突然动手,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却又哈哈大笑起来:
“小姑娘,别拿把破刀子就想唬人,你敢杀人吗?还是回去掐你的绣花针罢!”
见沈韫珠生得美艳,那首领更是说了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两名随从闻言也纷纷回过神来,立马拔出腰间佩刀,恶狠狠地逼近沈韫珠。
“说我不敢杀人?”
沈韫珠隐忍多时,见状忽地冷笑一声,手腕一抖便见寒光闪过,如潮水般的鲜血顿时迸涌出首领脖颈。
魁梧大汉怒目圆睁,缓缓从身前倒下。
沈韫珠嫌恶地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污,重又抬眸看向两名随从。语气冰冷,仿佛来自地狱九幽:
“现在能好好回话了吗?”
躲在暗处的裴淮见状,眼底顿时闪过惊艳,不由站直身子,放下交抱的双臂。
目光再落向那个英姿凛凛的女子时,神情好似认真了不少。
正当裴淮还欲细细欣赏之际,屋内变故突生。
沈韫珠也听到背后有风声袭来,连忙防备地回身望去,只见屏风后竟还暗中潜藏着一人,此时正拔刀向她刺来。
眼见得刀锋逼近眼前,忽然一剑从沈韫珠身旁刺出,“铮”地一声将长刀挑开。
沈韫珠死里逃生,心脏怦怦直跳,眸光颤抖地望向身侧。
只见黑衣男子凤眸凝沉,五官轮廓透着锋利的俊美,数招之内便将那人斩于剑下。
过了好半晌,沈韫珠仿佛惊魂甫定,忙朝裴淮欠身道:
“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裴淮转身看过来,相视的瞬间,二人初次认认真真瞧清彼此,顿时俱是轻怔。
“不必言谢,毕竟——”
刹那间,裴淮好似终于打定了什么主意,缓缓挑唇接道:
“我也不是来搭救你的。”
沈韫珠倏地抬头看向男人,正对上那双凤眸后,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沈韫珠忙握紧匕首,却见男人忽然欺身上前,她下意识便要出手反击,手腕却被对方牢牢扣住。
“你……啊!”
沈韫珠话未出口,便觉手腕一阵剧痛,手中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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