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摆弄砧板上的活鱼一般,干脆利落,用力不小,就透出一股子狠劲,煞气十足。
颈窝里的泪珠还没干,方才还在他怀里哭得不能自已的人此刻却狠厉地压着他的后颈。
细长的指在裸露在外的后颈上爬行,季承宁后背一紧,只觉这分斤拨两的敲法像是蜘蛛上身,沿着凸起的骨节游走。
另一只手则压在他小腹上,手臂用力,将他整个搂进自己怀里。
湿冷的唇齿贴上他的颈。
崔杳声音依旧温柔,却让季承宁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你怎么就学不会听话呢?”
季承宁闷闷地笑。
笑声还未停,崔杳已张了口,一口狠狠地咬上了他的后颈。
力道刻意收着,但尖牙磨着薄薄的皮肉,威胁性十足,湿冷的气息氤氲,跟被头狼叼住脖子也差不了多少。
季承宁被咬得浑身一颤。
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被人咬着,就算没多疼,也忍不住警惕。
心口砰砰跳得厉害。
“听话?”
季承宁扬唇,漂亮的桃花眼也飞扬,“这话是从哪来的,是你巴巴地请我来,为了讨我欢心,精心理妆,不惜做女子态,阿杳,你怎能叫我听话呢,该好好听夫婿话的人是你,不若,改日我就将休了,另娶……嘶,别咬!”
崔杳却不理。
方才满心狂喜和不可置信,又被这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撩起了妒火。
好像真看见小侯爷另娶他人,不光是娶了他人,还额外纳了三四房小妾——季承宁怎么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就算他不想,也有人不顾身份上赶着投怀送抱!
叫他怎么不怨。
目光冷森森的,下面却压抑着狂热。
真恨不得将季承宁就这样一口吞了,连骨头渣滓都嚼碎,咽得一干二净。
印子一个一个地往下落。
呼吸愈发急。
咬得浅的,不过是圆圆的红痕,咬得深的,已能见到隐隐有血丝渗出。
季承宁白,腰背又秀直挺立,这样看着,有如修竹玉树,既富力量感,又,相当不可攀折。
而他……
在肆无忌惮地,弄脏季承宁。
肩胛骨颤颤。
崔杳爱怜地将手指贴上去,又觉得不够,下颌点在腰背上,猩红的舌尖微吐,蛇喜热,于是,理所应当地在最温暖的地方游弋,含含糊糊,“疼不疼?”
季承宁被他气笑了。
“你试试疼不疼?”
末了,话音忽地有些迟滞,微微地喘了口气。
他受得住疼,却捱不住这种,这种对待。
“阿杳……”
声音泛着喑哑。
崔杳动作一顿,“嗯?”
季承宁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叹息,“我想看着你的脸。”
搂住他腰肢的手一顿,似乎得了长生不死万年富贵的神旨颤得厉害,下一刻,紧紧地搂着他,肩胛骨和胸口一撞,抱得人生疼。
季承宁都快喘不上气了,“阿杳?崔杳!你发什么疯?”
再度转过来时,迎接他的不是崔杳的目光,而是一连串吻。
连绵不断,轻,却郑重。
季承宁方才被崔杳哭了一脖子眼泪,现下生怕再被他亲一脸口水,忙仰头,“阿杳。”
怎么,他是什么吃了能长生不老的灵肉吗?
他看崔杳的目光垂涎欲滴得吓人!
刚要张嘴,又被衔住了嘴唇。
没有任何阻隔。
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世子,”崔杳的声音像呓语,抬眼时神色痴狂又惶然,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季承宁的脸,才挨到一点肌肤,被针刺了似地,一下拿开手,“承宁。”
他喃喃,“我是不是在做梦?”
看得季承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正犹豫着要不要抱他。
崔杳又很小心,很茫然地笑了下,就是那种孑然半世,好梦方醒的人的笑容,他抱着季承宁,自言自语,“我怎么会做这样好的梦。”
小侯爷哪还顾得上斗气,长臂一揽,紧紧地抱住崔杳。
“你做梦,”他冷哼哼,“如何能梦到小侯爷这般风流倜傥,钟灵毓秀的人物。”
崔杳乖乖地点头。
如果忽略他唇角还黏着一点血的话,真的,非常有欺骗性。
情到深处,万般心绪皆在喉中,欲言不得言,只道得出一句,“承宁。”
似大梦初醒。
却得偿所愿。
季承宁抱着他。
温热的呼吸撒在崔杳的颈窝,他向来讨厌人触碰,奇怪的是,没有任何厌恶的感觉,只有,安心。
好像,只有在季承宁身边,才能印证自己还活着。
季承宁伸出手,长指插入崔杳的发间,一点一点地抚过。
焦渴依旧在,只不过,那种可怖的,想要毁掉一切的阴鸷和戾气却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不知过了多久。
红烛将将到底。
季承宁忽道:“我却梦见过你。”
崔杳轻轻地嗯了声,示意他在听。
“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前一夜,我梦见你是个刺客,想要杀我。”季承宁蹙眉,那个梦中,皇宫还出事了。
难怪。
难怪世子第一次见他的神情就那么古怪,又是惊艳,又带了几分惧怕。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崔杳闻言,自然地从腰间拿出一样东西,送到季承宁手中。
季承宁:“啊?”
摸了一下,通体长而冰冷,是,匕首?
崔杳给他这玩意干嘛?
崔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循循善诱,“梦都是反的,你来杀我吧。”
季承宁一把把这鬼东西丢了出去。
“咣当!”
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季承宁已经放弃了追问崔杳到底有没有病的问题,虽然他觉得很大可能有,而且是治不好的那种,但事已至此……事已至此。
他忽地生出了几分无奈。
夹杂着疼惜的无奈。
小侯爷身上的药力散得差不多,伸出手,捏抬起崔杳的脸。
四目相对。
他桃花眼中写满了不悦。
崔杳声音很轻,“世子?”
季承宁道:“我以为,你会和我说,你我天造地设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过人间无数的爱侣。”
崔杳闻言眸光一颤。
几乎是痴痴地看着他。
季承宁还沉浸在自己这句话说得柔情蜜意,令人神魂颠倒的得意中,冷不防被偷袭。
崔杳很好奇。
小侯爷的唇舌到底是什么做的,才能将这些叫他心旌摇曳的话信手拈来。
所以,他要尝尝。
……
翌日。
二人都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虽未做得那么过分,但也胡闹了半夜,醒来时日上三竿。
季承宁迷迷糊糊中摸到了崔杳。
先是摸到了崔杳的头发。
时下男女虽都留长发,但男子中散下来如崔杳这般长的也少见,头发格外的长,也格外浓密,乌发如云,将他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头发还未完全干透,摸起来又凉又滑,季承宁耳下蓦地一红。
闹得太过分,连崔杳的头发都弄脏了,不得已又叫水沐浴,洗脸洗头。
头发的主人也如头发似地,搂着他的腰肢不愿意放手,“起得这样早?”
崔杳声音含含糊糊的。
按例,打了胜仗的将军,总有几日歇息的时候,季承宁又不去官署,起那么早做什么,更何况,崔杳半睁开眼,见着小侯爷连寝衣都没披,喉结滚了滚。
手臂收紧,将人抱得愈发近了。
季承宁实话实说,“我还有事。”
此言既出,二人都静默了下。
崔杳唰地抬眼。
他们两个从前不是没亲密过,但从未事后同床共枕一起过夜,这才一次,承宁就厌烦他了?
崔杳如遭五雷轰顶。
季承宁深觉此刻崔杳看他的表情和看始乱终弃见异思迁到手就不认人的纨绔子弟薄幸郎君差不多了,他立刻道:“正事,天大的正事。”
崔杳嗓音还有点哑,像是被什么硬物损伤了,“可要我陪着?”
季承宁思量几息,又缓缓摇头。
崔杳亦不勉强。
自己先起身,随意地批了外袍,另取了一套崭新的衣裳。
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季承宁的肩膀,示意他转身。
“你这为何会有我穿的衣服?”
季承宁被崔杳服侍得头皮发麻,说不出的怪异。
可能,怪异之处在于,旁人服侍他是因为食君之禄,而崔杳服侍他,是因为,自己愿意,目光还专注之至,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