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况稳定多了,那我可以带你去一趟冥泉和血海了。”
探查完萧怀远识海的符鸣从他身上爬起,鼻尖相互剐蹭,他的动作使得脚踝脖颈手腕上的银饰叮叮当当地响。
方行政为了拍马屁,特地进贡了一批富有非凡意味的精巧饰品,最后都用到了他顶头上司身上。
实在是便宜了萧怀远。
萧怀远饕足地松开桎梏:“师兄,我们何时办结契大典。”
“急什么,等你好了再说。”
符鸣漫不经心地想,去外头逛一圈的时候,顺带着清一清任务吧。
第66章
仙界与魔界的交界之处,总是一派要亮不亮的昏黄景象,深云蕴着火烧一般的红,底下的冥泉汩汩向外涌流。
阴沉晦暗的水天之间,只有两人一站一坐的渺小身影。
符鸣正在洗刀,他将染血长刀浸在水中,用巾帕反复擦洗了几遍,这才让他的老伙计铮亮如初。
他刚杀了常年游荡在冥泉的几只溺鬼。这东西在人界待得久,又骗了些活人下水,故而长出了滑溜似鱼的躯壳。溺鬼溅出的血黏腻腥臭,要认真洗才能洗得掉。
“超度了么。”符鸣向身侧之人随口问道。
萧怀远两指间夹着的符纸燃烧殆尽,符灰飘扬,将不得安息之魂尽数驱散。
“嗯。”
冥泉从前也叫黄泉,据泉庄人说是冥界的轮回之地,并不显露于现世。只是在千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地动中,冥河陷落,魔界横空出现,冥界也有部分与尘世重叠,才造就孤魂野鬼在此出没的奇景。
泉庄人对他有恩,这点小忙,就算是系统没发布任务,他也是要帮的。
纷飞灰烬之中,萧怀远突然叫住了他:“师兄。”
符鸣顺势抬头:“什么?”
迎来的是无比热烈的亲吻,萧怀远自上而下捏住符鸣的下颚,指腹按在他颈侧的鲜红魔纹上,反复磨蹭。
魔纹对魔修而言也是敏感地带,符鸣觉着有些难受,喉结滚动,却始终未曾挣脱。
对萧怀远来说,符鸣好似变了个人。
那个生闷气时会将他踹下床,被弄得不舒服时往他药汤里掺锁阳散的师兄变得安静顺从了许多,行事也颇有百年前那个光风霁月大师兄的遗风。
距离拉得极近,但他依然没能摸透符鸣的心。
缠绵了好一会,符鸣的眼尾憋得通红,待师弟主动远离后他长吸一口气:“你是想憋死我吗萧怀远?”
那双琥珀似的浅淡眼瞳好似浇了蜜糖,虽是嗔怪,却无甚怒意。
话是这么说,但符鸣比萧怀远高出两个小境界,真要推开也只是举手之劳,他只是有意纵容师弟罢了。
神识中,被迫观看很多遍亲嘴的系统终于没办法为符鸣寻找借口。
“宿主,你你你你……你真的弯啦?”
符鸣将系统按下去:“别吵,我有我的计划。”
老话说得好,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自从知道自己不仅有望飞升,还是身负气运的种子选手后,符鸣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想在渡劫飞升之时打破界壁,搏取回归现代地球的机会。
但这个过程九死一生。若不成功,便是消逝于乱流之中,若成功了,也可能再难折返回此界。
趁现在对遭他蒙骗的师弟好一些,也是弥补先前伪装欺瞒他的过错了。
“师兄……”
从小到大,萧怀远总是不善于符鸣争辩的,这回也不例外。他话只说了个开头,便被符鸣塞来的一颗丹药堵住嘴。
符鸣特制改良版丹药,酸酸甜甜,入口即化。
虽然几味关键的药材还未到手,但符鸣这个魔界土皇帝君令一下,方行政便从鬼市里为他淘来了药方上的其余灵草。
别以为他不知道,方行政这家伙从鬼市中也捞了不少钱,如今恐怕比他这魔尊还要富裕得多呢。
作为顶级刀修,一流剑修,二流阵修,三流药修,符鸣掌握着许多居家出行的必备本事,其中就包括炼丹。
常言道良药苦口,萧怀远还未吃过如此甜蜜的药,他轻轻抿了抿丹药,那股花果般的甜意历久不散。
“这药里是放了……”
符鸣拔刀站起身,向不远处被冥河水环绕的山庄走去:“我想想,旁的倒没什么,就是多加了山楂粉和糖,你不是爱吃酸么。”
“那师兄爱吃的是什么?”
“那就多了。”
犹如再平常不过的师兄弟一般唠着家常,萧怀远符鸣肩并肩踩着水边泉石走上岸。
泉庄之人正在岸上等候,他们身着麻布衣,站在最前方的是位手持蛇木杖的驼背老妪,目覆黑布。符鸣知道她的眼纱下是空无一物的眼眶,这是占卜天机之人必须付的代价。
符鸣先向老人家交代了任务进展:“溺鬼已死,百年内不会再生,以后放心便是。”
她弯腰一拜:“谢过尊上,聚魂芝行将成熟,可要先去察看。”
去当然是要去的。但他也不想在救命恩人前摆谱,那就太小家子气了:“不必那么拘谨,当初要不是你们将我打捞上来,我也活不到今日。
老妪走起路来步伐奇快,蛇杖跺在河石上的响声清脆而规律:“尊上命数奇异,也得气运偏爱,哪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
气运偏爱吗。
他那时却的确以为,自己是要死的。
符鸣从未触摸过比忘川冥河还要冰冷的水,他不会游泳,只是仗着还剩几分灵力拼死一搏。在汹涌浪涛中宛如不系之舟,孤独摇荡。
他终究是赌对了,地下暗河联通的不是深不可测的无相海,而是外界的江流。
可惜冥河周遭荒芜无人,河中鱼虾绝迹,一路顺水下流连几个活物都没见过,更不要提能将他打捞上岸的渔民了。
涛声单调,后来他便不再挣扎,只是一昧望着层云游弋舒卷的天。
还好萧怀远被他激活界碑及时送走了。
符鸣总觉着自己与大比秘境有一种奇妙的缘分,不然怎么会忽然能与界碑相通?
要是葫芦道人知道他带着萧怀远送死,准要破关而出将他死揍一顿不可。他师弟和他这乡野村夫不同,他死了没人心疼,要是师弟死了,恐怕整个天衍宗都会震三震。
唉!
也不知是为何,他总觉着萧怀远那小子对他有种威胁感,连前几届的首席都未让他如此警觉过。
随着年纪渐长,萧怀远乌黑的眼珠愈发像头狼,一只会舔舐他掌心,却本性凶猛的狼。
师弟啊师弟,我该怎么对你呢?
乱七八糟的想法被流水冲走,暗流将符鸣往岸边一推,河岸旁成群的粗壮芦苇又接住了他,然后一声惊讶的呼唤响起。
“快看!这里有个人。”
……
半透明的魂灵从符鸣身上当胸穿过,这是阳寿未尽而早死的鬼,名曰闲鬼,不伤人,只是会调动人的心绪而吸食之。
符鸣便是如此恍惚了一阵,直到被萧怀远握住左手,微凉宽厚的掌心,让符鸣心神一定。
“你看到什么了。”他悄声询问萧怀远。
萧怀远道:“看到,来冥泉接你那时的事情。”
其实还要更早一些。
大比时萧怀远的积分不低,但远没有到总榜第二的高度,是符鸣在推他出去时,往他掌心塞进了那个东西。
“师弟你先走,我给你殿后,马上就来。”符鸣背上已是鲜红一片,却还笑得如日头般灿烂,他做坏事时总爱笑,也不知是什么心理。
萧怀远是以高空坠物的方式回到天衍宗的,头痛欲裂,天旋地转,这之后他才知道返回的通道压根没有正式开启。
而他的师兄,也没有在随后赶回来。
三日,半月,一个月。
足足百日,他才碰巧在冥河河石上寻到符鸣的刻记,一只简陋圆润的简笔狐狸加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字。
尽头处,符鸣蒙着眼,清减了许多,依旧笑着同他说:“师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找得到这里,你找人总是很厉害的。”
这话实在可恨。
可萧怀远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拥住了他。
所以符鸣并未看出师弟的怒火,如今也是,他只觉得师弟的手掐得更深了些。
符鸣已经对萧怀远突如其来的压迫习以为常:“哦,那枚金系碎片是熔进你的法印里了吗,秘境里折算的积分这么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无,碎片失踪了。”萧怀远不愿多提。
辛苦得来的秘宝没能用上不说,还离奇消失了,这放谁身上都很倒霉。
如少时一般,符鸣怜爱地拍了拍师弟的脑袋。
稍微踮了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