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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见袁绍只是抬了抬手,并未出言阻止。袁术已然起身,走到那司马面前,居高临下地冷笑道:临战之际,军心为上。今日不斩你,何以正军法?说罢,他朝甲士一挥手,再不看那司马一眼。
  甲士一左一右,架起瘫软的司马,像拖死狗一样将其拖出大帐。很快,帐外便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万籁俱寂。
  帐内,烛火依旧摇曳,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多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
  一名亲兵快步入帐,单膝跪地禀报:盟主,关外来了一名信使,自称从洛阳死里逃生,有十万火急的密报!
  他一进帐便扑倒在地,从怀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竹筒,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嘶哑地哭喊:袁公!
  袁绍心中猛地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
  一名侍从连忙上前,从那信使手中接过竹筒,快步呈递给袁绍。
  兄长!袁术见状不对,第一个站了起来。
  袁绍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虚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号:叔父!
  帐内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變故惊得不知所措。
  曹操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捡起地上的绢帛,迅速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将绢帛递给旁边的鲍信,鲍信看过,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上面寥寥数语,记载了董卓诛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等袁氏在京宗亲五十余口的惨事。
  本初兄,节哀!鲍信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袁绍一把甩开。
  袁术已然明白过来,他双目赤红,一把抢过绢帛,看完之后,怒吼道:董卓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曹操没有去劝那些大道理。他走到袁绍身边,蹲下身,用尽力气抓住袁绍捶打地面的手腕,沉声喝道:本初!哭有用吗?血债,只能用血来偿!君为盟主,你若倒了,谁来为袁氏报仇?谁来匡扶这汉室天下?
  这一声断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袁
  绍心上。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只是身体还在不住地抽搐。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曹操,又扫过袁术和鲍信。
  他撑着曹操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踉跄着走到兵器架旁,一把抓住自己的佩剑,长剑出鞘,寒光四射。
  袁绍高举长剑,指向西方雒阳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国贼董卓!我袁绍在此立誓,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誓杀国贼!袁术亦拔出佩剑,厉声附和。
  曹操与鲍信对视一眼,也同时拔剑出鞘,高声喝道:我等愿随盟主,共讨国贼,为天下除此大害!
  盟军攻关的决心,在这一刻,染上了袁氏满门的鲜血,变得再无动摇的可能。
  翌日,天色微明,复仇的怒火便已在联军大营中点燃。
  三通鼓罢,号角声此起彼伏,连绵十里的营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开始缓缓蠕动。
  各路诸侯的士卒们迅速拆除帐篷,将辎重装上牛马大车,在各自将校的喝令下集结成阵。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孙堅率领其麾下江东子弟兵为先锋,人人头裹赤幘,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直扑虎牢关。曹操与鲍信各领本部兵马,分列左右,以为策应。
  盟主袁绍自领主力居中,旌旗招展,刀枪如林,缓缓向前推进。数万人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汇成一片沉闷的雷鸣,响彻原野。
  及至关前,这股震天动地的声势却突兀地消散了。
  虎牢关,这座天下闻名的雄关,就这么静静地横亘在众人眼前。关牆高耸,牆体以巨石垒砌,缝隙用糯米汁混合泥土浇筑,坚不可摧。
  然而,那本该站满弓箭手的牆垛之后,空空如也。本该旗帜飘扬的关楼之上,光秃秃一片,连一杆代表西凉军的旗帜都看不到。巨大的包铁关门紧闭着,门前吊桥高高悬起,整个关隘死寂得如一座巨大的坟墓。
  孙坚勒住坐骑,挥手示意先锋部队停止前进。他身后的江东兵迅速列好阵势,长矛手在前,弓弩手在后,警惕地注视着毫无生息的关墙。
  盟主,事有蹊跷。曹操催马赶至袁绍身侧,眉头紧锁,关上竟无一兵一卒,恐是董卓诱敌之计,不可不防。
  袁绍面沉似水,满腔的怒火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憋闷。
  他举目远眺,确实不见半点人影,听不到半点声响。
  性如烈火的孙坚早已按捺不住。他拍马上前,单人独骑冲到吊桥之外,手中那柄古锭刀遥指关楼,厉声大喝:关上鼠辈听着!长沙孙文台在此!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音,传回来,更显关隘的空旷与死寂。
  无人应答。
  董卓老贼!吕布匹夫!何故做了缩头乌龟!孙坚再次怒吼,言语中尽是鄙夷,试图激出守关的将领。
  关墙之上,依旧只有山风掠过的呼啸声。一连叫骂数次,除了自己的回声,孙坚什么也没等到。
  消息传回袁绍处。
  袁绍与众人商量后下令,大军虎牢关外安营。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军阵中的骚动渐生,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诡异的状况。再猛烈的战意,面对一座不作任何反应的空城,也无处宣泄。
  裨将上前向孙坚请示:将军,这莫非是座空关?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中升起。孙坚面色阴晴不定,最终一咬牙,下令道:遣几个胆大的,过去看看!
  几名精壮的士卒立刻出列,他们放下兵刃,只带了绳索与抓钩,冒着可能被射成刺猬的风险,涉水渡过护城河。他们小心翼翼地攀上关墙,整个过程,没有一支冷箭射出。
  当他们翻身站上墙头,向下方军阵奋力挥手示意安全时,所有人才终于确定这真的是一座空关。
  片刻后,吊桥被缓缓放下,沉重的关门被从内打开。联军大军缓缓驶入,这才发现,不仅是关墙之上,虎牢关早已人去楼空。
  联军入关之后,并未遇到想象中的激烈抵抗。
  孙坚的先锋部队一马当先,沿着通往雒阳的官道疾速清剿。斥候四散而出,不断传回消息,前方的关卡、驿站皆是人去楼空,只在一些村落的角落或山谷的隐蔽处,才能发现三五成群的西凉散兵。
  这些士卒早已没了斗志,衣甲不整,面黄肌瘦,见到江东兵的赤幘,不等对方长矛递出,便扔下兵器,跪地请降,更有甚者,只求一口饱饭。
  大军主力则在后方稳步推进,沿途所见,触目惊心。道路两旁,废弃的营寨连绵不绝,丢弃的旗帜、破损的甲胄和断裂的车轴随处可见,显然董卓军的撤退极为仓促狼狈。
  越是靠近雒阳,空气中便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第二日,联军终于抵达了雒阳城外。
  然而,预想中坚壁清野的帝都,却呈现出一副诡异的景象。巍峨的城墙上,不见一名守军,甚至连一面旗帜都未曾悬挂。
  护城河水波不兴,吊桥安安稳稳地搭着,厚重的城门虚掩着,这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只是城中某处,正有一缕细细的黑烟,笔直地升上天空,为这死寂的画面平添了几分不祥。
  袁绍与曹操等诸侯策马立于阵前,望着这座曾经辉煌的都城,心中疑窦丛生。
  这情景与虎牢关何其相似,董卓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准备下令安营扎寨,先行试探之际,那虚掩的城门处传来了吱嘎一声悠长的闷响。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巨大的城门被从内向外缓缓推开。
  一列队伍从城门内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一名老者,身着司徒朝服,头戴进贤冠,虽面容憔悴步履间却透着一股沉稳。
  袁绍勒住缰绳,眯眼审视着这诡异的队伍,右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他将目光锁定在为首的老者身上,沉声喝问,声音在空旷的城门前回荡:董贼何在?
  王允道:董贼已诛。
  袁绍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颤,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王允,要从那张布满疲惫的脸上辨出话语的真伪。但他不像在说假话。
  盟军大业,至此竟功成了?
  片刻之后,他猛地将右脚踢出马镫,翻身下马。
  他大步向前,几步便冲到王允面前,一把抓住老司徒的双臂,因为激动,声音都变了调:王司徒此言当真?
  王允任由袁绍抓着,迎着袁绍急切的目光,缓缓而清晰地回道:董贼首级,现悬于雒阳市集之上,万民共睹。允,不敢以此等大事欺瞒。
  袁绍松开王允,猛地仰起头,似乎想忍住什么,但眼泪却已夺眶而出,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