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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线曙光,因为兵力孱弱这个致命的短板而熄灭!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相
  府的方向走去。他要用最直白,甚至是最尖锐的方式,向他的新主公,陈述这迫在眉睫的危机!
  贾诩的脚步又急又重,他刚刚才为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安定而心神激荡,此刻,这份繁华却成了他心中最沉重的负担。
  他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两侧的景象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方才还觉得悦耳的商贩叫卖声,此刻在他听来,却如同羔羊在屠刀临颈前无知的鸣叫,它们根本不知道,饥肠辘辘的饿狼已在暗处的草丛中窥伺,涎水滴落。那嬉闹声,让他想到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悲涼。那饭菜的香气,更像是引诱凶兽前来的血腥味。
  梁国,地处中原腹心,四战之地,无险可守。
  这里就像是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子,虽然被主人精心打理得温暖舒适,却随时可能被四面八方吹来的狂风暴雨所摧毁。
  自守勉强可以,但要称霸,遠遠不够。
  不,連自守都岌岌可危!如今的天下,不是你偏安一隅就能独善其身的。
  你的富庶,就是原罪,你的仁政,在那些手握屠刀的枭雄眼中,不过是软弱可欺的代名词!
  文和!文和,你慢一些!阎忠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
  他快走几步,终于赶到贾诩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压低了声音,急切地说道:文和,你莫要太过激动。主公行事,向来有自己的章法,她不是短视之人,定有深意。
  贾诩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盯着阎忠,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章法?孝先兄,恕我直言,如今的章法,是取死之道!你我脚下的,是万丈深渊!是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让我如何不激动?
  阎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这些隐忧,他何尝不知?只是在主公那强大的自信和日复一日的安定生活中,被渐渐麻痹了。
  穿过前厅,来到书房。
  贾诩向前踏出一步,对着謝乔深深一揖,声音却再无半分恭敬,而是充满了质问的锋芒:主公!诩有一惑,不解则寝食难安!今日斗胆,请主公为诩解惑!
  谢乔的目光微微一凝,看着贾诩,平静地说道:文和请讲。
  敢问主公,我梁国如今府库可丰?民心可安?商路可通?贾诩連发三问,声如連珠。
  谢乔迎着他的目光,坦然答道:府库尚有余粮,可支用三年。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商旅往来,日进斗金。文和一路行来,想必也已亲眼所见。
  好!贾诩猛地一拍手,声音陡然拔高,惊得一旁的阎忠都心头一跳,既如此,诩再问主公!府库钱粮,可能挡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安定民心,可能退敌军铁蹄分毫?繁华市集,在屠刀面前,除了引来更多贪婪的豺狼,还有何用处?
  贾诩越说越激动,他上前两步,双眼死死地盯着谢乔,几乎是指着窗外那片繁荣的城区,声音嘶哑地吼道:主公,正因我梁国地处中原,无险可守,才更要倚仗强兵之险!以人为城,以兵为墙!否则,今日之繁华,便是明日之废墟!今日之笑语,便是他日之哀嚎!我等今日所做的一切,都将为他人做嫁衣裳!
  主公可知,在那些诸侯眼中,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一头养得膘肥体壮,却没长犄角、没长利爪的肥羊!他们现在不来,只是因为他们彼此牵制,暂时无暇南顾!可一旦他们分出胜负,或者达成暂时的默契,第一个要吞下的,就是我们!
  到那时,主公引以为傲的仁政,能感化他们吗?主公苦心经营的民心,能让他们放下屠刀吗?不!他们只会嘲笑我们的天真,然后心安理得地夺走我们的一切!主公,醒醒吧!乱世之中,仁政是果,而不是因!必须先有足以自保的武力,我们才有资格去谈仁政,去谈民生!否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是沙上之塔!
  一番话,如狂风暴雨,倾泻而出。
  阎忠已经惊得面无人色,他从未见过有人敢如此对主公说话,这简直不是进谏,而是审判!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主公震怒,他立刻跪下为贾诩求情。
  然而,出乎他和贾诩意料的是,谢乔始终没有动怒。
  她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贾诩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因为激动而緊绷的肩膀。
  文和这番话,字字诛心,也字字见血。谢乔的目光望向窗外,你所说的危机,我并非不知。
  文和莫急,稍等數日,我自有计较。
  自那日起,刘协每日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草堂之外。
  着一袭玄色深衣,仪容肃整,眼睛里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坚定。
  他从不叩门,也从不扬声,只是在门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整理衣冠,而后对着柴门,恭恭敬敬地躬身行长揖,口中轻声道:学生刘协,求见圣人。
  语毕,他便直起身,得不到回应,也不气馁。随即退到门旁的空地上,屈膝,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上,阖上双目,就此静坐。
  门,始终緊闭。
  从日出东方,到日头偏西,再到夜幕降临,他才起身,再次行礼,然后拖着早已麻木的双腿,默默离去。他纹丝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偶有同龄的孩童追逐打闹至此,见到他,也会被那份肃穆所感染,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绕道而去。
  这番景象,日复一日,成了附近一道独特的风景。
  周围百姓的情绪,也从最初的好奇,逐渐转變为敬佩,乃至发自肺腑的感佩。
  东市往来的商贩,听说了天子求贤的奇闻,会特意多走几里路,绕到这里,想亲眼见识一下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皇帝,究竟长什么模样。
  当他们看到那位九五之尊,真的就那样席地而坐,玄色的衣摆上沾满了晨露与尘土,任凭蚊虫叮咬也毫不理会时,无不啧啧称奇,大感震撼。
  一个初到此地、来自南方的绸缎商人,不明所以,拉住旁边一个卖菜的老农,压低声音,满眼困惑地问道:老丈,那位贵人是?
  嘘!小声点!别惊扰了陛下!老农一把将他拉到更远的地方,脸上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神秘感,指着远处刘协的身影道,那就是当今天子!为了请草堂里的那位圣人出山,天天如此!
  天子竟能如此折节下士客商满脸震撼,喃喃道,我行商數载,走南闯北,闻所未闻。
  这些议论,像风一样,迅速传遍了中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从茶馆酒肆的说书人,到深宅大院的妇孺,再到田间地头的农夫,人人都在谈论着天子求贤的故事。
  刘协那礼贤下士,心忧万民的明君形象,不再是空洞的四个字,而是在百姓的亲眼见证下,變得鲜活而厚重。
  刘协的明君形象,在万民心中,渐渐立体起来。
  但刘协尚且年幼,明君,需要时间成长,更需要那位能指引他成长的良师。
  终于,在第七日的午后,当刘协依旧如前几日一般静坐时,那扇緊闭的柴门,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缓缓打开了。
  刘协猛地抬头,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瞬间紧绷。
  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后,身着朴素的葛布长衫,头发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额前。他眼神平和,虽年轻,却自有一股端方风骨。
  是圣人。
  刘协心中一凛,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心头,他顾不得双腿传来的酸麻,立刻起身,快步上前,不等圣人开口,便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拜师大礼,额头结结实实地叩在冰涼的土地上,声音恳切而坚定:学生刘协,见过圣人!
  那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受了他这一拜,既未推辞,也未立刻搀扶。他只是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少年天子,目光平静。
  片刻后,他才缓步上前,伸手虚扶道:陛下请起。草民不过凡夫俗子,不堪陛下如此大礼。
  圣人声音清越,如山间清泉,天然地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刘协依言
  起身,仰视着对方,圣人自天而降,解世间万万千千的疑难,是大圣!
  圣人淡淡道:闻道先耳。
  协向前一步,言辞愈发恳切,如今天下分崩,朕居天子位,却无好的办法安社稷和百姓。请圣人出山,赐教治世之法!
  天下之治,非朝夕之功,亦非一人之力。圣人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子,缓缓说道,譬如筑台,需一木一石,日积月累;譬如行船,需君臣同舟,万民协力。陛下有此仁心,便是治世之始。然此道漫漫,需持之以恒,方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