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你要住哪间?我现在去装门。”
  元秋白:“……”
  然拆门归拆门, 天师大人经过了这轮发疯,原本呈倒悬之态的动荡心念好歹趋向了安和稳定,终于可以开始进行魇术治疗。
  施行的时间就此定在了第二日午后,元秋白在新安上门板的卧房里秉烛待旦地预备了大半宿,翌日来到桌前与他们共用午膳时,脸色瞧上去简直比喻长风一个养病之人还要羸惫苍白。
  祁冉冉在给他夹菜的间隙里抬眼看向他,“堂兄,你不要太紧张了。”
  元秋白转头回望,“我不紧张啊,堂妹,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祁冉冉:“……可是你一直在用筷子舀水喝。”
  元秋白:“……你捧着吃了半刻的饭碗也是空的。”
  喻长风左手从元秋白手里抽出竹筷,右手为祁冉冉碗中添上饭食,面上神情波澜不兴,反倒成了三人之中最为淡定的那一个。
  ……
  食不知味地用过午膳,接下来便是正式的魇术施行。
  元秋白特地寻了间偏僻安静的小屋子,备齐汤药,燃好安神香后便先安排喻长风躺了进去,他则转道去了隔壁边厢,汲出冰凉的井水胡乱洗了把脸。
  深深吐纳几口气,继而提步出房门,元秋白骤然讶异瞠目,就见适才还油煎火燎的祁冉冉居然正端着一副平和镇定的松闲之态侯在外头阒然等他。
  他顿时一愣,“堂妹?你怎么……”
  祁冉冉快速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弯起来,笑得很是明媚。
  “堂兄。”
  她冲元秋白做口型,
  “我需得先离开了。”
  元老王爷是在昨夜亥时带着人来的,他也为难,虽说是个异姓王,然上头有阴晴不定的圣人压着,旁侧有狼顾虎视的继后盯着,对面是执掌天师府的权贵天师与恣睢公主,底下的长子还日日不省心,尽是挑些下狱抄家掉脑袋的浑水来蹚。
  元秋白能拦他爹一次两次,拦不了他爹十次八次,再者,祁冉冉也不愿将压力都推给他来抗。
  在她前世有限的简短记忆中,元秋白似乎窝窝囊囊地当了一辈子的闲散世子;今生他们的接触多了不少,祁冉冉遂更加确认,她堂兄此人就是个极易同情心泛滥又甚好欺负的包子性格,若非想与俞若青长相厮守,他恐怕一辈子都会乐天知命,安安稳稳地待在王府里。
  更何况黑.火.药终究出自她的公主府,这事归根结底,总得由她来解决。
  元秋白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明显有点着急,“我爹他……你今日……那喻长风……”
  祁冉冉笑盈盈的,“你爹他此刻就在府门外,我今日必走不可,喻长风那边就劳烦堂兄多多关照。”
  她在元秋白心忙意急的语无伦次里相当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堂兄,魇术治疗可一定要成功啊。”
  “还有,记得告诉痊愈的喻长风,我等着他进宫里捞我出来。”
  ***
  提步过府门,元老王爷果然已经站在檐下静默立候,褚承言率领一队金吾卫隐于树影之中,见她出来了,难得没有主动迎上前去。
  “韶阳公主。”元老王爷硬着头皮同她行礼,“老臣,见过公主殿下。”
  祁冉冉双手将人扶起来,“这事怪我,同喻长风拌了几句嘴,就近便躲到我堂兄的宅子里来了。元老王爷事后可莫要训斥我堂兄呀。”
  “韶阳公主客气了。”元老王爷忙不迭再次拱手,“逆子无为粗鄙,如何担得起公主殿下一声‘堂兄’?他……”
  “公主殿下。”
  褚承言身旁的金吾卫首领阔步上前,打断他二人的喋喋不休,
  “圣人急召,韶阳公主请。”
  手臂示意的方向是驾富丽宽敞的华贵马车,车檐一‘郑’字银钩铁画,檐下一垂帘描金重彩,然车体三面却无一扇槛窗,一眼望过去严丝合缝,恍若一方无隙可乘的移动牢笼。
  这是郑皇后给她的羞辱。
  是禛圣帝隔空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祁冉冉眯了眯眼,须臾,笑盈盈地走了进去。
  ……
  车轮很快滚动起来,不消半日经朱雀门入皇城,一路直抵宫闱内院。
  长生殿内,禛圣帝高坐堂中,郑皇后居于右侧,二人相顾无言,却在祁冉冉迈入正殿大门时,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吱呀’一声。
  厚重门板徐徐闭合,祁冉冉面色平静地敛裙叩首,“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禛圣帝没应声,自然也没叫她起来,一旁的郑皇后接过话头,嗓音阴柔和缓,却是直接给祁冉冉判了死刑,
  “韶阳,你在公主府内私藏黑.火.药,恣肆妄为,居心不净,如今可知罪?”
  祁冉冉维持着叩首姿态恭顺回话,“母后说笑了,公主府内储放的并非黑.火.药。”
  她边说边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扯扯唇角,眉梢徐徐一扬,将郑皇后扣下来的大帽子轻飘飘地扔回去,
  “儿臣不过是存了几百挂的双响爆竹留着玩乐罢了,怎的还能被母后牵扯到‘居心不净’上去?”
  ……双响爆竹?
  郑皇后眉眼一沉,“从何处得来的双响爆竹?”
  祁冉冉面不改色,“我娘留给我的。”
  她用的称呼是‘娘’,而非‘母后’,且话虽是对着郑皇后讲,眼睛却径直看向了禛圣帝,
  “我娘说了,我二十岁生辰那日,旁的若是做不了,那便放几筒双响爆竹散散委屈,热闹热闹。”
  俞家有祖训,每个俞氏商号的继承人都将于二十岁生辰当日正式接掌家族生意,自此之后盈亏自负,家底赔完就提头来见。
  俞瑶当年便是如此,她生来灵慧,较之上一任继承人更多了几分机敏狡黠,于掌家的第二年便漂漂亮亮地赢了一仗,打得老对家甘拜下风,甚至还亲自给她送来了几万挂双响爆竹,声势浩大地放了三天。
  那时的俞瑶张扬明媚,完完全全俘获了禛圣帝的心。只可惜祁冉冉七岁之时,禛圣帝继天立极,俞家一夕之间被迫成为了帝王的钱袋子,俞瑶也被自己的枕边人稳准狠地摆了一道,尽数移交俞氏商号,就此与禛圣帝彻底交恶。
  禛圣帝对俞瑶有爱吗?
  有。
  哪怕二人后来连理分枝,再无完满可能,俞瑶也从未质疑过这一点。
  但奈何这爱里掺杂了太多不纯的东西,变得低廉又恶心。于是俞瑶告诉祁冉冉,在适当的时候,她大可将这‘逝去的爱’端出来用一用,毕竟越是虚伪假意之人,间或反倒会表现得越怀念真心。
  ……
  果然,这话方落,上首的禛圣帝便缓缓撩起眼皮。
  祁冉冉在他晦涩深幽的阴沉视线里弯起唇笑,颊边那与俞瑶如出一辙的小酒窝轻轻浅浅地凹陷下去。
  郑皇后还欲多言,
  “既是二十岁生辰才会燃放的双响爆竹,为何会炸在相距甚远的惩戒堂?况且寻常爆竹与黑.火.药自有不同之处,哪怕外形做过伪饰,燃起来的威力也必定无法相提并论,当下大可去公主府中取上一筒,一点便知那究竟……”
  “够了。”
  禛圣帝突然出声打断,他站起来,信步走下高台。
  明黄的龙衮下摆就势划过祁冉冉乌黑的发顶,祁冉冉在半明半灭的光影里闭了闭眼,指尖触及到轻薄柔软的绫衫一角时,也不知怎的,莫名就想起了幼时她被俞瑶托着后腰,骑在禛圣帝脖颈间放风筝的画面。
  居高临下的冷淡目光很快驱逐掉往时温馨熙和的美好回忆,禛圣帝垂眸俯视她,漠然开口道:
  “韶阳恣肆无忌,即日起,幽禁岁星殿,何时知道错了,何时再放出来。”
  ——何时知道错了,何时再放出来。
  然她这厢已经给出过解释的‘错’却并未被接受,留给她‘知错就改’的余地也浑然没有,可想而知这旨意中的‘何时’,不过是端看圣人自己的心意。
  祁冉冉心下腹诽嗤笑,面上倒是依旧风平浪静。
  “儿臣,谢父皇。”
  第69章 祯祯
  幽禁的日子并不算太难熬, 除去每日无法出门,她在吃穿用度上倒是无需过多忧心。
  祁冉冉有时也会疑惑郑皇后对待她的古怪态度,毕竟过往数年明里暗里的对峙交锋中, 这人想置她于死地的意图昭昭在目, 但那些诸如在饮食衣饰等物件里□□暗害的便捷手段,郑皇后却是一次都未用过。
  最容易弄死她的那一次,郑皇后宁可担着‘夜长梦多’的风险, 让乔嬷嬷像熬鹰一般劳力费心地生生熬她, 也不愿一碗汤药直接将她快速送走。
  今次自然也是如此,祁冉冉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吃又酸又小的烂葡萄, 半颗下肚之后唇角一垮,强忍着嫌弃将剩下半颗塞进口中, 葡萄串一搁, 才想推开窗户透透气, 可惜密不透风的槛窗堪堪被她偷摸着压开一小道缝隙, 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啪’得自外合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