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迈过最高处的台阶,奉天殿内的一切展露眼里。
富丽堂皇的宫殿令人眼花缭乱,屋顶刻满了鎏金龙纹,地板亦是金灿夺目。
大殿的正中,端放着一张金黄的椅子。
椅子上蜷缩着一个瘦削的身影,侧依在椅背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陛下?”白朝驹试探着叫了一声。
龙椅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白朝驹又轻咳了一声。
龙椅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涓涓细血顺着椅子前台阶淌下,像是条生命的河,正在流向枯竭的尽头。
沿着细血,白朝驹走上石阶。
陆镶苍白无比的脸上早已失去所有血色。他双眼紧闭,眼角还挂着一点泪痕。
在他的臂弯里,抱着一卷金黄的文书。
白朝驹伸手,将文书从他怀里取出,文书的抬头是三个暗红的大字:罪己诏。
“你的确不应当坐在这个位置。”白朝驹喃喃道。
“我也不应当。”
说罢,他举起手里的剑,银光落下,陆镶彻底失去了所有气息。
第249章 清算1 那是什么人?让皇上亲自迎他……
泰和帝死后的第三日, 太子陆濯登基,举办登基大典。
朝廷上迎来了新一波换血,先是内阁, 之后是六部,再是各个行省。
督粮道的汤文新没想到,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个突然出现的太子不仅压住了整个朝廷, 还把贪腐之事查到了自己头上。
“直隶行省督粮道汤文新,贪污粮饷四千五万石,折合白银十万两,斩立决!”
听完此话, 汤文新甚至长出一口气, 高呼:“圣上仁慈!”
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没被处以凌迟,没有连累九族,已是皇上仁至义尽。
满载白银的马车在京城排起长队,从正阳门直到天安门,十天十夜络绎不绝。
白朝驹熬了数个通宵,将银两一一清点。
他自己分文未留, 银两的一部分赏赐给了随自己进京的将士们, 更多则是物归原主,回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嘉峪关外的人们总算吃到了饱饭, 老旧的城墙和堤坝也终于得到修缮。
拿到赏银的当晚,梁曲带着洪广的士兵们办起了庆功宴。他们把酒言欢,直到太阳东升,喝空的酒坛子摆满了整条长安街。
相比之下,豫南的士兵们冷静得有些异常。
归德一战实在惨烈, 活下的不足百人。这些幸存的士兵们还在忍受另一种折磨,每当他们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战友们瘦骨嶙峋的面容,听到此起彼伏的炮声,期盼雪能落下。
京城西面五十里外的通州,一只车队驶过空旷的刈田,停了白雪皑皑的山坡上。
车夫卷起门帘,搭好木阶梯,把手伸向车内的人。
一只分外白皙左手搭上了他的胳膊,手指修长,指肚带着一层薄茧。
公冶明低头从车厢内走出。他罕见地穿了一身白色,肩上披着雪貂斗篷,怀里抱着个木匣子。
三九已过,腊月的风依旧寒冷,才将身子探出车外,他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将军,把禹小旗交给我吧。”一旁士兵伸手,想将木匣从他手里接过。
公冶明坚定地摇了摇头,缓步从马车上走下。
山坡覆着厚厚的白雪,雪地里,已被挖好一个方方正正的深坑。
“我带你回家了。”沙哑的声音融化在寒风里。
公冶明俯下身,跪坐在雪地上,将木匣端端正正放入深坑之中。
良久,他站起身,对士兵道:“拿酒来。”
“将军,周大夫嘱咐您不能喝酒……”士兵斗胆劝道。
“这是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得敬他。”公冶明道。
远处的士兵抵着铁锹,窃窃私语。
“将军似乎待禹小旗格外好。”
“那可是在沙州时就和将军一起征战沙场的兄弟,将军是很重情义的人。”
“那他一定也记得住咱们。”
腊月廿三,小年夜。
京城的街道上张灯结彩,似乎比正月里还要热闹。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要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为此焚香沐浴整整三日,若是贵客今日还不来,皇上恐怕要继续焚香沐浴下去。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他们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皇上苦等成这样?
“一定是皇上在江南遇到的美人,一见倾心,就此念念不忘。”有人猜测道。
“可我听说,那是个陪皇上征战沙场的将军,靠着他,皇上才能战无不胜。”
一匹快马从城门进来,穿过天安门,穿过奉天殿,直奔乾清宫。
“皇上!将军进城了!”
白朝驹赶忙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问着:“他身体可好?有无受伤?毒解了没?醒着还是睡着?”
“皇上,将军坐在马车里,属下没看清。”小兵如实禀报着。
“皇上,快上轿。”小太监掀开轿子的门帘,示意他进去。
白朝驹本是嫌着轿子走得慢,想直接飞跑出去,但他又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只好走向轿子,对人嘱咐道:
“去把公冶将军拦在城门口,不准他走动一步。”
天安门前出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轿。
“来了来了!皇上来了!”沿街的百姓们纷纷伸长脖子,又在禁军锋利的目光中低头行礼。
十六抬大轿一路前行,直至城门,停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前。
轿子的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人,穿着一身金黄龙袍,头顶掐金丝的翼善冠,个头高挑,窄腰阔肩,看背影就是一表人才。
车上的马夫不认识他,但看他这副装扮,立即明白他是新继位的皇上,赶忙下跪行礼,抖着嗓子喊道:“皇上万岁!”
公冶明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伸手将门帘掀开一道缝,往外看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一个金碧辉煌人站在自己车外,闪着刺眼的光芒,刺得人看不清面容。他手一抖,门帘又落了回去,将外头挡得严严实实。
“这么晚来也就罢了,怎么还不肯出来见我?”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公冶明总算放下心,拉开门帘,要从马车里走出。一路坐着马车,他的腿脚有些发麻,连起身都不怎么利索。
他小心地扶住车门,正欲迈出第一步,一只有力的手扶上了他的胳膊。
“慢点。”白朝驹道。
后头的百姓看直了眼,他们不敢说话,但脸上纷纷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
借着白朝驹的力,公冶明从马车稳步跨到地上,嘴里念着:“我已经好多了,自己能走。”
“既然好多了,为何这么晚才来见我?”白朝驹问道。
“是周大夫非要我在洛阳养好身子,才放我过来。”公冶明顿了顿,又道,“而且我还去了趟通州,将战友送回故里。”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
白朝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既然周回春能放他回来,那他身上的毒也应当没有大碍了吧。
他正想着出神,公冶明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喊着:“皇上万岁!”
白朝驹惊了一下,弯腰拉着公冶明的胳膊,笑道:“你可是助我入京的大功臣,不必多礼,朕会重重赏你。”
说罢,他拉着公冶明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扶起,带他走进轿子。
随着一声“起轿”,十八抬大轿载着俩人,往紫禁城行去。
道两旁的百姓总算能够喧哗,迫不及待地接头交耳。
“我可没说错吧!那就是皇上在江南遇到的美人。”
“我也没有说错啊,他就是助皇上入京战无不胜的将军。”
“他哪里美了?面色这么差,身子又瘦,脸上还有道那么长的疤。依我看,还是皇上更美些。”
“你胆子可真大,敢偷看皇上,也不怕他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这是个好皇上,他替老百姓收拾贪官,不可能挖老百姓的眼睛。我就想看看这样好的皇上长什么样!”
轿子原路返回,落在了乾清宫。
白朝驹从轿里走出,将公冶明带进宫内,转头对众人道:“天色已晚,大伙儿都散了吧!”
随后,他又遣散宫内的太监们,叫他们在门外候着,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进来。
偌大的乾清宫内只剩两人,白朝驹拉起公冶明的双手,兴奋地要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你一定也没坐过龙椅吧,快来坐坐。”
他说着,将公冶明带到屋子正中的椅子上,椅子的做工颇为考究,后背盘着六条龙,左右扶手上各一雕一条龙,椅子正在也雕一条龙。每条龙都描着金漆,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