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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历史军事 > 大明话事人 > 大明话事人 第850节
  别人不知如何回应,但申用懋蹲在了林泰来旁边,摆弄着桶里的一尾鱼,口中道:“君侯还有心思贬损我们,这说明事态还不严重?那我就放心了。”
  林泰来:“……”
  踏马的!被自己pua了这么多年,居然有人已经开始产生抗体了。
  林泰来放下鱼竿,来到山脚的书房中,拿出一份文书,传给大家观看。
  众人扫了几眼,发现这是一份拜老首辅赵志皋为义父的“效忠书”,落款署名是“魏广微”,还按了手印。
  林泰来淡淡的说:“我们这位新任兵部尚书魏大司马,真是有一位好大儿啊。
  万历二十六年会试的时候,魏广微也参加了。但主考官是我方的赵志皋,他爹魏允贞又在外地没多大权势,完全使不上劲。
  当时我就找人私下里勾搭了一下魏广微,没想到魏广微为了能登科并且选为庶吉士,连这种秘密拜赵志皋为义父的效忠书都肯写。
  你们说,如果这份效忠书曝光了,魏允贞还有脸当大司马吗?”
  众人心里齐齐卧槽!纵然是自己人也不得不说,你林九元简直一直不当人!
  三年前你怎么就能精准的找上魏广微的?你怎么知道魏广微会厚颜无耻的写这种效忠书?难道又是传说中的“相人之术”?
  林泰来拍案道:“总而言之,要镇静!我不是张居正,我们头顶的天不会塌!”
  铁杆林党的人心迅速稳定了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跟着林泰来从胜利走向胜利。
  只要林泰来早就对今日状况有所预见,那似乎就不用太过于担心。
  如果有意志不坚定的外围动摇者,那正好就借此机会大浪淘沙。
  不过表面上的形势一直未见好转,甚至可以说一直在恶化。
  五月中旬,老帝师沈鲤到达京师,上任礼部尚书。
  在礼部衙门内部的参见仪式上,右侍郎李维桢直言不讳的责问说:
  “十二年前,国本之争骤起,沈前辈负天下之望,又身为礼部尚书,在风口浪尖上却弃官而去。
  如今国本初定,风波过去,沈前辈就立即回转,重新就任礼部尚书,实在让我不解。”
  沈尚书默然片刻后,勉为其难的答道:“自身名声荣辱皆为小事,但求问心无愧。”
  而后数日,朝廷大臣廷推入阁人选,推举了沈一贯和沈鲤两个人选。
  结果完全不出人意料,万历皇帝点了沈鲤入阁。
  于是新内阁班子成员按照次序就是朱赓、李春、沈鲤,排第一位的朱赓当首辅。
  不过谁也没想到,朱赓、李春纷纷表示谦让,于是本该排第三位的“新人”沈鲤竟然直接成为了首辅。
  这创下了新入阁即首辅的新纪录,让京师官场大为震惊。
  要知道,内阁规矩向来是按照入阁时间的先后来排定次序,谁入阁时间最早谁就当首辅。
  迄今为止,破例变换次序的情况,可能也就那么一两次,算是极为特殊。
  至于新入阁之人直接越过所有老人成为首辅这样情况,更是匪夷所思。
  虽然内阁三人中,沈鲤官场资格最老,年纪也最大——他是申时行、王锡爵那个时代的人,甚至岁数比申时行王锡爵还老,对比朱赓、李春简直就是碾压。
  但规矩就是规矩,这样靠着皇帝撑腰,新入阁就当首辅的作法,等于是直接毫无道理的践踏规矩。
  可以视为依仗皇权强行破坏规则,和锦衣卫参与司法一个道理,激发很多“建制”派大臣的反感,事情真不是这么办的。
  就算是林泰来在官场称王称霸,也没有直接用皇权来践踏规则。
  随后一个月,朝廷人事动作频频,这就没什么可说了,算是换了首辅之后的正常现象。
  首辅由林党巨头赵志皋换成了清流势力领袖沈鲤,肯定要先提拔一些不得志的清流势力骨干。
  在清流势力元老、吏部左侍郎陈有年的配合,外加皇帝的默许支持,侍郎级别之下的人事布局还是比较简单的。
  吏部尚书沈一贯也不好冒着被皇帝直接废掉的危险不惜代价进行抵抗。
  比如那位在家闲居多年的顾宪成,本时空没能重修东林书院,此时又被扒拉出来起复了,官复原职当上了文选司员外郎。
  在主事位置上被打压了十年的赵南星,终于升回了员外郎,位置在礼部最核心的仪制司。
  从下半年到明年春,赵南星将参与筹备皇太子加冠、册立、大婚等大典,明摆着是送功劳。
  皇太子课业的主讲郭正域,在沈鲤入阁为首辅后,暂时负责署理礼部事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等皇太子“三礼”完毕后,郭正域就能顺势进位礼部尚书。
  还有在河南沉沦多年的李三才,这些年与闲居在河南老家的沈鲤混熟了,这次算是苦尽甘来,以才干被升为凤阳巡抚兼总督河漕。
  目睹这一连串的人事变动后,一些键政高手就开始揣测,等清流势力完成己方的初步布局后,就要开始清算林党了,就像当年清算张居正势力一样。
  而林党唯一的支柱、带方侯林泰来到目前为止,一直稳坐在西郊颐和园里钓鱼,顺便冷眼旁观着朝廷的动静。
  每每有自己人询问如何应对时,林泰来就只用一句话回应,“我不是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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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七十六章 财政大窟窿
  从去年开始到今年五月,京师以及京师周边地方就没下过雨雪,连林泰来颐和园的水位都下降了不少。
  畿辅大旱,麦苗干枯,作物大范围歉收,京师米价以及物价开始上涨。
  五月底,有御史上疏说,陛下大肆任用奸邪,无德之人总理中枢,滥施恩赏排除异己,这才导致天象示警!
  此时刚上任的首辅沈鲤还在思考,如何进行下一阶段人事调整工作,猛然看到这份《天象示警疏》时,他还有点懵。
  作为正道君子的领袖,竟然有人骂自己是奸邪,这简直岂有此理!过去从来都是己方这样骂别人!
  激浊扬清四十年,奸邪竟是我自己?
  京畿大旱跟自己这首辅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自己在台上执政?自己才干了半个月都不到!
  正当气抖冷的沈首辅准备亲自码字驳斥时,被三辅李春劝住了。
  沈首辅刚来内阁,可能还不太适应这个位置,但李春已经在内阁混了快十年了,深知内阁与外朝的区别。
  只听李春劝道:“阁臣遇上这种摆明了挑衅的奏疏,要么主动请辞,要么默不作声转交圣裁。
  万万不可亲自驳斥,不然就会被反扣上一顶堵塞言路、有失大臣之体的帽子。”
  简而言之,你一个首辅去和御史吵架,只会让御史变得更兴奋。
  沈首辅叹道:“世道竟然如此!”
  次辅朱赓有点无语,这个套路不就是你们清流势力发明的吗?
  十几年前你们清流势力的科道言官不就是这样挑衅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的吗?
  这两年可能是遇上了气候小周期,灾害频频。
  六月盛夏时,从江北到黄淮持续大风大雨,然后爆发了洪灾,各地上报淹死八百多人。
  凤阳巡抚兼总督河漕李三才上任没多久,还不太熟悉情况,赈灾动作迟缓。
  在江北黄淮地区,也就是后世的安徽、江苏、山东、河南四省交界这一带,数百年来本就是民风剽野、盗匪频出的地方,前些年朝廷还特设了兵备道整治。
  如今又遇到大灾,赈灾又没跟上,顿时饥民蜂起、落草为寇,多处几乎同时爆发了“农民起义”。
  不知咋回事,暴乱越闹越大,饥民中似乎隐隐出现了造反专业户白莲教的影子,而且还给饥民发放了几日份的大米。
  徐州有首领赵古元,毫州有李大荣,睢州有杨思敬等等,裹挟饥民成千上万,齐齐扑向运河沿岸各水次仓。
  让总督河漕的李三才手忙脚乱,急忙又上疏朝廷求援。
  一时间黄淮狼烟四起,大运河交通在这里断了,漕船到了扬州就不敢继续北上。
  此外应该随着夏税时间往京师起运的,还有扬州的一百万两盐税银、江南的一百二十万两金花银、苏杭织造局和江南通信行司的二十万两分红银、苏州济农仓的十万两报效银。
  合计二百五十万两白银,全部宣布因为道途匪患暂时停运。
  灾区的凤阳卫官军经过长年累月演变已经成了漕军,根本不能打。
  面对这种严峻形势,兵部尚书魏允贞急忙从附近的河南、山东卫所调集官军,就地任命李三才总督各路兵马,围剿黄淮地区的叛乱。
  然而一直打到九月,还是没能平定叛乱,甚至还有万余叛军逼近了黄淮江北核心大城淮安府。
  总督平乱军务的李三才本来还想着采用招抚策略,结果遭到言官弹劾,被骂成“无能媚贼”。
  坐在文渊阁阁里的沈首辅看着军报,人都麻了。再过一个半月,也就是十一月份时,运河北方段就要上冻了!
  若河南山东这些内地卫所官军还是不行,就只能从宣大、山西、陕西这些不吃紧的方向,紧急抽调精锐边军去平乱。
  可是就算现在从边镇调兵,也不可能在今年上冻之前解决问题,所以今年的运河交通算是废了。
  只能期待的就是年内平乱,等明年开春化冻后立刻恢复南北交通。
  不过精锐边军大爷虽然能打,但是太费银子,又是一笔不得不支出的开销。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消息往往会接二连三的出现。
  沈首辅和魏大司马刚下定决心抽调边军时,辽东巡抚王之猷和辽东镇总兵官李如松上奏称,乐浪国境内同样出现灾民叛乱,甲山郡的几处铜矿也都出现矿工暴乱,故而暂时停产了。
  这意思就是,今年该上缴给内库的价值十几万两白银的十万贯铜钱没了。
  另一个情况就是,那应该从倭国运来的八十万两倭银迟迟不见上岸。
  沈首辅粗粗一算,按照原定的额数,今年各地方运到太仓和内库的现银合计应该是六百五十万两左右,另外还有漕粮四百万石。
  但到目前为止,有三百四十万两没运到,甚至可能今年都无法运到了,缺额占了一半还多点!
  漕粮本来还差一半也就是二百万石,从北方水次仓紧急调运几十万石弥补京师后,比原额数还是少一百五十万石。
  也就是就算什么都不做,连银带粮也先亏空了几百万!
  沈首辅活了七十岁,没见过这么惨烈的财政窟窿!
  然后又看着万历皇帝昨天刚送过来的皇太子“三礼”预算单子,沈首辅陷入了沉默。
  万历皇帝很贴心的将预算从原先的五百万两削减到了二百万两,内库没这么多钱,需要朝廷太仓支援一下。
  “你去户部传话,让大司徒也想想办法!”回过神来后,沈首辅烦躁的对中书舍人吩咐道。
  不能只自己烦躁,要烦躁就一起烦躁。
  这中书舍人无奈的答道:“户部的于大司徒早就在上月称病不出了,已经在家卧床月余。”
  沈首辅:“……”